近读《中国书画报》2009年2月19日第2版邹德祥先生《〈肥致碑〉碑首并不神秘》一文(以下简称邹文),从中获知2008年10月15日《书法导报》上说,东汉《肥致碑》碑首有两个“(见第一图)”字颇难识读,大约应该读“崩”;又从邹文中获知该报11月26日有宋开罗先生专文《释“(见第一图)”》(以下简称宋文)发表,将这两字都释为“册封”之“册”。邹文所引的文章笔者都未拜读,幸好邹文以相当篇幅撮述大意,使笔者知其梗概。邹文指出宋文认为碑首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汉章帝、汉和帝两位皇帝分别于某年被“册立”完全不能成立,因为“皇帝登基便为天子,只有‘上天’才能决定皇帝由谁来当,岂是臣下可以‘册立’的”?这点也符合我们读史书所得到的历史知识。以此来驳释“册”,道理还是可以站住脚的,可见释“册”确未中的。

 不过,笔者详读邹文,特别是仔细观看所附《肥致碑》碑首碑影之后,觉得邹文提出的“这个字,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朔’字”,及“从碑影来看,‘(见第一图)’其实就是‘朔’的一种特殊写法”,还是难以成立。这是因为文字释读既要讲偏旁分析,还要讲训诂,只有确定字形,准确厘定,置于句中文从字顺,才算讲通。而按照邹文释“朔”,一是在字形确定上难以通过。翻看手头儿的字书如宋代刘球编的《隶韵》、清代顾蔼吉编的《隶辨》和翟云升编的《隶篇》,都不见“朔”字有这种写法,可见释“朔”没有字形依据,只是一种推测。若是释读文字仅凭推测,那就难免甲以甲为是,乙以乙为是,拿不出客观依据,很难使人信服。二是在文意通读上有障碍。释“朔”的“朔”指旧历每月初一,所以古代纪年若是纪“朔”,必须要纪月,不可有省略,我国古代正史中都是如此纪事。例如,《汉书·武帝纪》元鼎五年“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元帝纪》永光二年“三月壬戌朔,日有蚀之”……其例甚多,从未见有省略纪月的例证。因此,倘依邹文将《肥致碑》碑首文字读作“孝章皇帝大岁在丙子朔”、“孝和皇帝大岁在丙子朔”,时间又都是正月初一,那就必须得说忘了纪月。而如此庄重的碑首文字,书写者定是能文之人,其遣词造句定然反复琢磨,且写成后就要示人,又怎能允许出现这样的疏漏呢?足见释“朔”难以成立。

 现在回过头来,重新分析《肥致碑》碑首“”字的构形,再看邹文所引的几种说法,我们发现,释“崩”、释“艿”都说对了一半。此字明明白白上端从艸,下端从朋。从“艸”,似乎无须多加论证;从“朋”,则有以下汉碑、帛书“朋”字向右倾斜的写法为证:

 (见第二图)(见《娄寿碑》)、(见第三图)(见《尹宙碑》)(此两字例见《隶辨》,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70页)

 “(见第四图)”(《马王堆帛书·周易》:“西南得朋。”陈松长编著《马王堆简帛文字编》,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第147页)

 上面汉碑“朋”字字形也许笔者摹写不是特别精确,但大致不错,这是两个“月”字上端一横相连、中间两横不连的写法;帛书写法更随意些,两个“月”字从上端到中间的两横都完全相连。由此可见,我们所要释读的碑首疑难字,属“朋”字下端两“月”相连的写法。此字实从艸、从朋,应该写作“萠”。“萠”字不见一般字书,连《汉字大字典》都未收载此字。此字唯见于唐代陆德明的《经典释文》。其中《周易·复》:“朋来……”《释文》说:“京作萠。”(见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3页)此处“京”是指汉代的《京氏易》。这是陆德明记载他所见的异文资料。可见“萠”字汉代有之,并非此碑杜撰,文献与碑文此字适可互证。

 “萠”字既已释出,又该如何解释呢?此碑碑首所说的汉章帝丙子年亦即建初元年,查《资治通鉴》(中华书局点校本第四册)即公元76年;汉和帝己丑年即永元元年,查同书即公元89年,中间相隔13年。笔者认为碑首这两处纪年应与墓主生前的经历有关,应该是记载两件大事,故而郑重书之。根据《经典释文》,“萠”既通“朋”,从文字通假来说,则可以读为“堋”。东汉许慎的《说文》十三篇下土部:“堋,丧葬下土也。从土,朋声。《春秋传》曰‘朝而堋’。《礼》谓之封,《周官》谓之窆。《虞书》曰‘堋淫于家’,亦如是。”清代段玉裁注中指出“堋淫于家”即“朋淫于家”,今本《书·益稷》作“朋淫于家”,说明“朋”可读“堋”。那么作为“朋”的通假字“萠”,自然可以读为“堋”。根据《说文》,此字又通“封”、“窆”。因此,笔者认为“萠”读“封”的可能性最大,但这与“丧葬下土”事无关,而跟墓主当时值得夸耀的经历有关。

 为了解决碑首两个“萠”字都读“封”何所指的问题,笔者也特意上街买了一本《肥致碑》初拓本(河南美术出版社,2007年)读了起来。看过碑文,由于所拓字大清晰,进一步确定了“萠”字下端的“朋”确为横画相连的写法,“萠”字释读没有问题。又读了此书卷首丛文俊先生写的《〈肥致碑〉漫议》。该文简明扼要地叙述了碑文大意,引之于下:

 碑主肥致不见于文献记载。据碑文可知,肥致为汉代河南梁东安乐人,字苌华,有道方士,曾奉诏消除灾异,拜掖庭待诏。时有功臣五大夫洛阳东乡许幼仙师事肥君,后在家中与肥致共解止羽化仙去。建宁二年五月十五日(或谓“十”字为衍文),其子许建欲见肥君,礼祀待之,卒不可得,乃刊石志之。碑文的书刻时间,或在其后不久,此权置于五月。

 在此补充一下,此碑原文说许幼仙“师事肥君,恭敬烝烝,解止幼舍,幼从君得度世而去”,所谓“烝烝”,在这里是纯一、宽厚之意,“解止”,意即休止、休息。“解止”一词出现在《周礼·掌舍》郑玄注中,释义据孙诒让《周礼正义》。“度世”,意即成仙。所以“解止幼舍”本来就是指肥致在许幼仙家中休息的意思。二人仙逝即在许的家中。

 随后,笔者翻看了《文物》1992年第9期刊登的河南省偃师县文物管理委员会的《偃师县南蔡庄乡汉肥致墓发掘简报》。该文根据肥致墓出土情况,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把此墓墓主定为肥致,是因为有肥致墓碑的出土。但整个墓葬占地面积之大,从前、后室和左、右侧室均发现乱骨看,此墓应是多人的合葬墓。据现象分析,很有可能许幼仙也葬在其中,只是和肥致同墓不同室罢了。”而关于肥致的出生年代,该文说:

 由碑文可知,墓主肥致,字苌华,河南梁县(今临汝县东)人,卒于东汉灵帝建宁二年(169年),生年不详。从碑首内容看,不仅是记载了章、和二帝的元年时间,更重要的是表达了对他们的纪念和恭敬之情。但从灵帝建宁二年上溯到章帝建初元年(76年),不仅时隔93年,且间有6位皇帝。碑首只恭敬章、和二帝,应当与肥致因擅方术而被章帝召入宫中,并拜“掖庭待诏”有关。到和帝时期,肥致继续得到了任用。和帝以后,肥致当不在宫中任职。由上推算,肥致的生年应在汉光武帝建武三十年(54年)左右,其寿龄应为115岁上下。

 笔者完全同意这一考证意见。碑首文字“孝章皇帝大岁在丙子萠(封)”和“孝和皇帝大岁在己丑萠(封)”,“封”皆指皇帝授予官职一事。前者指拜“掖庭待诏”,后者盖仍指此官。碑首郑重书此,以引为荣耀。   东汉时期,方术大行其道,这在《肥致碑》中可以看得很清楚。碑文甚至说肥致“出窈入冥,变化难识,行数万里,不移日时,浮游八极,休息仙庭”,显然是成仙得道之人。当时道家常受到皇帝的尊崇。此碑叙事怪诞虚妄,道教以上是笔者个人粗浅的认识,谨提供给对此碑感兴趣的朋友。因为我是研究古文字的,汉碑只作为文字考证资料研究,也作为书法范本研习欣赏,对汉碑内容缺少专门研究,因而虽勉力写此短文,但所论难免有不当之处,敬希读者惠予指正为幸。(第五图为《肥致碑》拓片局部)色彩极浓,正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情况。笔者完全同意这一考证意见。碑首文字“孝章皇帝大岁在丙子萠(封)”和“孝和皇帝大岁在己丑萠(封)”,“封”皆指皇帝授予官职一事。前者指拜“掖庭待诏”,后者盖仍指此官。碑首郑重书此,以引为荣耀。   东汉时期,方术大行其道,这在《肥致碑》中可以看得很清楚。碑文甚至说肥致“出窈入冥,变化难识,行数万里,不移日时,浮游八极,休息仙庭”,显然是成仙得道之人。当时道家常受到皇帝的尊崇。此碑叙事怪诞虚妄,道教以上是笔者个人粗浅的认识,谨提供给对此碑感兴趣的朋友。因为我是研究古文字的,汉碑只作为文字考证资料研究,也作为书法范本研习欣赏,对汉碑内容缺少专门研究,因而虽勉力写此短文,但所论难免有不当之处,敬希读者惠予指正为幸。(第五图为《肥致碑》拓片局部)色彩极浓,正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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