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真正的艺术大师

很多人不理解像毕加索画的三个鼻子和两个眼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看不懂?还经常有人问我,出现了像德拉克罗瓦等一大批非常写实、非常有力量的画家后,怎么又会出现现代艺术?回答这些问题,要先了解绘画发展的历史脉络。 

 从写真到写心 

 西方美术史经历了四个高潮,即古代希腊、意大利文艺复兴、资本主义工业革命和20世纪的现代艺术运动。西方艺术走的是一条讲究艺术科学化的道路。 

 在古代希腊,我们所看到的那些雕像已经非常完美、非常符合人体的标准。那个时代是人类的青春时代,人与人之间是非常平等的状态,对一些运动健将充满着神明般的崇拜。那是一个裸体的世界,出现了非常完美的作品,有着儿童一样的天真。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出现了三位重要的画家,即米开朗其罗、达芬奇和拉菲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应该是米开朗其罗。 

 到了资本主义工业革命时期,就出现了一大批艺术家,包括德拉克罗瓦。他是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表达了色彩的画家,曾用四天四夜画了一个土耳其人屠杀希腊人的画。画中表现了一些流血垂死的人,整个用色非常好。当时,有很多学院派人物都对此画表示震惊,因为古典主义画家对色彩的处理,就像在黑白照片上来涂颜色,基本局限于固有色,红是红、绿是绿、蓝是蓝,而德拉克罗瓦是第一个用色彩直接塑造物体的人,在他的调色板上调出了2000多种色彩。 

 现代艺术运动开始以后,才解决了色彩上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纯度很高的颜色和灰色调。后来,有些绘画里出现了平面色彩的空间转移,都是平面的色彩,有的在前,有的在后,走的是一条艺术科学化的道路。   可以说,从前绘画是唯一能记录同时代生活的手段,而科学改变了这种局面。摄影出现了,电影又出现了,从无声电影到有声电影再到彩色电影,人类的音容笑貌全都可以录制下来了。这时,绘画艺术如果不另谋出路,就会被替代,所以,很多画家改行了,有些著名的电影导演像卓别林最早都是学美术的。而有些画家像毕加索、塞尚等就开始发挥想象力要寻找另外一条艺术道路,他们画的不是眼睛看到的世界,而是心灵感受到的世界。 

 古典主义画家是描绘自己眼睛看到的世界,他们是经过严格的素描训练的,用写真的方法表现世界。每个人用眼睛看世界,因修养的不同所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一个不会画画的人看到的白墙就是白色的,但画家都知道世界上没有纯白的颜色,有的画家能分辨灰色调里5、6种甚至20种颜色,画出的画也有区别,有好有坏,有深有浅,但总的来说还是眼睛看到的范围。 

 到了毕加索、塞尚的时代,绘画已经属于心灵感受的世界了,已经像中国画了。 

 毕加索讲过一句话很有意思,“我不画猫的形象,我只画猫的微笑”。20世纪现代艺术运动开始后,艺术发展的风格走向多样化,在美国,画家要想成功就要有鲜明的个人风格。正如我们所看到的,20世纪50年代前已被历史承认的这些大师都有明显的个人特色,比如塞尚、毕加索等都有个人美学和哲学上的特点。 

 为何水墨画不能走向世界 

 在国外我参观过很多博物馆,我感觉西方现代艺术运动中,很多大师的作品吸收的营养有非洲艺术,也有东方艺术。我不敢讲他们是不是真正能看懂中国画,但大家都知道过去西方画家是不承认线的。在西方古典绘画中,线只是代表一个体积的空间分界,因此严格地说,没有线,只有体积,他们的绘画就是这样画的。但到了现代艺术运动中,一些现代画家开始用线来塑造艺术了,他们汲取了东方绘画的营养。中华民族的绘画艺术对西方的现代艺术运动是有所启发的。中国画家从六朝的顾恺之开始就强调画要表达人的心灵,而不仅仅是画得像。表达人的心灵,比外表的形似更难,所以他说:“手挥琵琶易,目送归雁难。” 

 东方文化有很多特点,其中最重要的强调灵性和悟性。唐朝有一位姓王的画家,他画画时,是用整个身体去画,用他的手抓到什么就画什么,画完后他的思想观念也已达到现在抽象绘画的要求。如果有人看出他画的是石头、云、水,他会不高兴。他不希望人家用具象来描述他的画。后来,出现了著名画家石涛,他在中国画论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提出了著名的“一画说”。石涛认为中国的绘画是从“一点”开始的,点连接起来就是线,线和点构成了面。这时,中国绘画已总结出了一整套的中国哲学和理念文化。 

 我认为中国绘画更有艺术性,比如中国的长卷,能把所有天文地理和风土人情都能画进去,这在西方绘画里是不可能的。因此,中国的绘画在构图上是天马行空,这是更高的艺术境界。 

 既然中国画并不落后,为什么中国水墨画不能走向世界呢?为什么西方对中国的水墨画不接受呢?黄宾虹大师是中国非常了不起的水墨画大师。他讲过“唐画如渠,宋画如酒,元画如纯”。而元以后之绘画如酒之加水,近代绘画更淡而无味。他认为,从元以后中国的绘画在走下坡路。中国画家有很好的传统,运用好就好,运用不好就是沉重的包袱。很多画家一辈子只会画竹子和松树,却不去有竹子和松树的地方认真观察,只是跟着老师学,从而把艺术的生机和个性的创造力给扼杀了。 

 我个人最喜欢的中国画家是八大山人,他的画达到了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在西方博物馆就能看到八大山人的画。看了这些画让我醒悟:这些作品都是天然构成,水到渠成,这种境界是模仿不来的。除了八大山人、石涛、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等大画家之外,中国的确很难再有能画出新意、有独特风格的大画家,这使得中国的绘画与西方拉开了距离,再加上我们在对外宣传上的问题,导致一些国际拍卖市场都把中国画排除在外。另外,还有假画泛滥等原因,使中国一些大师的画在价钱上没法和西方的梵高、塞尚等大师相比。梵高的一张画能卖到8000万美元,去年有一张画甚至卖到了1.2亿美元。 

 20世纪50年代以前的西方艺术大师以法国为代表,包括毕加索、梵高等,都经历了从古典到现代的飞跃,他们有非常棒的绘画技巧。50年代以后,很多画家从世界各地都移民到美国,纽约的艺术地位逐渐代替了法国。 

 在云岗石窟前蹲下来 

 我在中国上学时,我的老师太强调基础,素描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不断地画,不太强调个性化。有些教员甚至希望自己所有学生的绘画风格都与自己相同,而忽视了艺术教育最应该强调的就是个性化,这说明我国在艺术教育上是存在问题的。 

 另外,在中国绘画界还存在着很多成见。有人对中国民族的文化缺少全面性的了解,很片面地抓个别的点,再用这一点去攻击别人,这样很不好。中华民族文化应该是一个整体,中国的敦煌石窟、麦积山石窟、三星堆、马王堆等很多艺术都曾引起轰动。创作这些艺术的人们,虽然名字不为我们所知,但他们才是真正的专业画家。像创造敦煌艺术的人们,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充分表现了他们对宗教和艺术的狂热,他们把生命都奉献给了绘画。中国的美术史应该重新写,要给这些真正的艺术家一个地位,才能引起美术学者来关注他们,向他们学习。 

 墨西哥的奇盖哥斯在访问中国时特别激动,曾在云岗石窟前蹲下来。他认为在这样伟大的艺术面前,人是不可以站着的。他在中国美院看到学生在画外国的石膏,就说:你们为什么不画中国的雕塑,为什么要去画古希腊人像?他当时很激动,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他说:世界上只有一个民族,那就是中国,能凭自己的传统文化立足于世界。 

 看不懂极端个性化 

 20世纪50年代以后,绘画艺术开始越来越富有个性化,出现了在人类史上从来没有的画家艺术家与群众的结合,其中有些极端个性化的作品我看不懂,也没有兴趣。 

 在洛杉矶博物馆就有一个作品,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从这个墙往那个墙上撞,最后死在地上,一身的鲜血。我不懂这种作品和文化有什么关系,个性膨胀到疯狂的地步,只会让人恐怖。在艺术上,我们经常听人们谈起矛盾、对比、冲突等词汇,却很少听到“和谐”二字。“和谐”这种境界在中国绘画里非常重要,所以我尽量用“和谐”这样一种观念和思维开始我的艺术创新。 

 我在与联合国官员接触以后,跟他们学到很多东西,他们也觉得我的画很适合联合国。为什么适合呢?是因为我的画很保守?不是;我的画很古典?也不是;很摩登?更不是。很多人不明白联合国为什么老是找我作画。当然,我的画效益也比较好,为联合国创了一些效益。但最主要是因为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要和谐,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也要和谐,人与大自然环境更要和谐,地球和宇宙等很多东西都应该和谐。我国现在提到了和谐社会,联合国也提倡学文化、学工作、学人和人之间和谐共处、学人和地球上的万物和谐共处、学做有文化的人。不要小看文化,文化是建造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建造一个民族素质的非常重要的部分,应该引起我们大家共同的关注。一个新的文化高潮一定会在中国出现,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谁是真正的艺术大师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权威,因此,我很清醒,像达利那样的画家才是真正的艺术大师,世界各大博物馆如果没有他的画就觉得丢人,而我差得太远了,离成功还有很远的路。曾有记者问我认为自己哪张画画得最好,我觉得我还没画出来,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一个专业画家要靠商业活动来维持生活,但过多的商业活动会影响画家的艺术创作,我个人深有体会。

 这些年来,我开画展用了很多时间,画多了灵感就枯竭了,商业活动已影响到我作为一个画家的生命,所以,我要坚决脱离。艺术的真正评判者应该是这个行业的专家,应该是世界各大博物馆及重要的美术馆的认可。我的老师在过世前讲过一段话。他说:我留下了一些不想留下的画,我把我想画的画带进坟墓。我希望我将来不要有这种遗憾。艺术家必须经过历史的考验。 

 美国歌星迈克尔?杰克逊曾租用我的房子,美国媒体也有过报道追踪,直升飞机在房子上绕。这虽说是一个很好的宣传,但我自己很难过,因为他们不是介绍我的画,而是介绍我的房子。总之,画家的任务是画好画,就像企业家的任务是管好企业,给很多人就业的机会,这就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