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撒,男,1953年生于福建泉州。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福建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书法兰亭奖评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通常会在书法家获奖作品创作体会上看到一些相同的 表达一用了什么牌号的墨汁、什么地方产的宣纸、什么种 类的毛笮,整个程序如何展开。毫无疑问,目的是十分明确 的,所用的手法也是十分应和书法竞赛要求的,整个表现形 式也是最接近时风的。这样的创作不是一时一幅,而是花了 比较多的时间,反复地书写、调节,直到满意为止。没有什 么人会把平日遣兴之作拿去参加竞赛,因为遣兴之作往往不 合竞赛的要求。尽管遣兴之作是书法家书写最本真的表现, 但是在书法竞赛中,不需要这种纯乎个人情调的作品,而需 要符合一个群体认同的模式。

每一个人都有私人的遣兴方式,以此来正心、陶情、 养性、修身。做为东方的闲情抒发形式,棋琴书画是从慢生 活中产生、发展并各成系统。它们成为一种隐含文人雅士之 情调的象征性符号,而遣兴就是阐释这种象征性的符号—— 兴致不期而来,不择笔墨,乘兴书之,以兴驭笔,兴尽而 止。无兴也是可以书写的,因为有了指腕间的功夫,下笔成 书并非难事。这样也使书法家无兴而书成为常事,当作一种 任务完成。非遣兴之作反而多了。遣兴无一定之期,且难以 预设,同时兴起兴尽都短暂之至,也就不能符合各种竞赛的 客观要求。遣兴之作是留给自己看的,是个人情怀的一种表 现,宜于个人回味,也宜于个人惊奇,往往有“如有神助” 的惊喜,但是以此应书法竞赛只能是失败。竞赛作品以理性 创作见长,大如一堵墙,纵横数干字,凭掌握熟练的技法, 还有个人的耐性,足以完成一幅巨制,字多量足,密如蚁阵。通常会认识书法作品是精神产品张物质的宣纸经过书法家的笔墨参与,精神就交融于这个空间了,使这张物 质之纸有了新的生命、新的审美情调。这方面的体验是不能 以幅式之大小来认定的。但是竞赛并不欢迎这样的作品。王 羲之的《大道帖》、王献之的《鸭头丸帖》都很小,可以流 传千古成为经典,但是不适应竞赛。由此可以认识到竞赛已 是另一种表现系统——合目的性的、强化的、功利的,同时 又是用意的、用力的,有一套相应的做作的手法的。遣兴之 作可以说以上这些行为都没有,只有兴在,以兴遣之,如水 出闸,作品乃成。李颀诗论张旭:“兴来洒素壁,挥毫如流星。”可见其兴之迅疾若奔轶绝尘不可遏也。鲁收诗论怀 素:“有时兴酣发神机,抽毫点墨纵横挥。”这说明兴是 “有时的”,非常态的,不可能时时在场的。面对书法竞 赛,仅凭兴形成的作品是无法达到要求的,只有有意而为, 甚至刻意造作,做出一件堂皇的作品。

不过,在比较遣兴之作和应赛之作时,我们会感受到 应赛之作的气派,诸如场面之阔大,装饰之繁富。而遣兴之 作会更有朴素书写的滋味。遣兴而作书是一个人内在动力自 然流泄的表现,没有程式,没有准备,凭一时之兴而完成, 甚至未完成,但兴已尽,就不再添加。在应赛创作中,书写 完毕也就是精神活动的结朿,但书法家仍然忙碌一阵,进一 步装饰美化,增加一些非书写的手法进入,似乎不如此, 一件作品总是处于未完成状态,结果一件作品就变得不简洁 畅快,而是繁琐巧丽。遣兴就是以兴为之,戛然而止,也就 提供了更多的空白,在阅读时提供了滋味。滋味是指书法作 品中能够引发欣赏者品味的美感特质,由于书法家遣兴的自 然、简洁,一些结合都在顷刻完成——兴致与功夫的结合, 形式与内容的结合,信手与法度的结合,节墨含兴,兴而不 羁,也就贯穿始末。倘若无兴,整个过程就是一种常温过 程,无激情的、无诗意的,做为任务来完成而已。六朝梁的 钟嵘认为:“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书法作品不是用来 进行法则、规矩说教的,更不是用来反映某一个竞赛标准 的,而是认人感受怍品的滋味,由此联想书法作品的流风余 韵,光景常新,生生不已,使书法作品有无法穷尽的外延。 由于兴起而书,心手皆全力赴之不能暇,那么作品中的滋 味,有的是欣赏者可以直接感知的,有的则是欣赏者通过创 造性的审美活动反复把玩、体验的,甚至经过不懈地挖掘而 获得更多的含蕴。而许多参赛作品让人看到了装饰之功,侈 求其大,滋味却薄,如同宫廷的大羹玄酒,作派之至却薄了 滋味——因为在有意扩张、装饰中,内韵反而不足了,也就 空洞无滋味。把一件作品写到三四米长不是常态,而是非常 态。非常态使人紧张,勉力为之有极限感,把书法家平素的 情调、趣味、脾性都挤走了,寡采薄情,只是功夫在焉。宋 人范开曾谈到苏东坡:“闲中书石,兴来写地,亦或微吟而不录,漫录而焚稿。以故多散逸,是亦未尝有作之之意,其 于坡也,是以似之。”只有兴才有多重意味多重韵致,人在 兴中,发引性灵,万象在旁,充分展示,墨气淋漓。清人李 渔曾经以填词谈兴:“有兴即填,否则又置。如是者数四, 未有不忽撞天机者。”真正的创作不可忽略此,那么一位书 法家如何创作意识建立在心灵结构上呢?通常认为一个人掌 握了熟练的运用技法本领就可以产生许多作品,但是兴起而 书虽然不多,却要珍贵之至。触物兴怀,情来神会的人,他 们的过人之处在于感知、想像、联想、体验都比其他人敏 感,能够形成一个自信自足、自我调节的循环系统。不过也 有不少人服从于竞赛的规定,忽略了个人之兴的重要,对于 集体式的创作状态特别倾心,使之成为个人创作的动力,乐 而不疲,并以此作为构成书法家精神生活消费方式,一次次 地参与,即便厌倦、被动,也顺其惯性为之,使参赛成为个 人精神生活的全部。

遣兴是不择时、物的。譬如王献之兴起可在白纱械上 书,杨凝式兴起可在粉壁上书。但是这些形式,都是竞赛场 拒绝的。遣兴的随意是以遣为目的,寻找抒发的切口,抒毕 即罢。而参与竞赛却会在纸墨上费许多心思。这些外部条件 被高度重视了,甚至倚仗这些外部条件就有取胜一半的心 理。这样,也就加速了书法作品美术化的倾向一纸张多色 调,拼接多工序,印章多以点缀。参与之作都是有意为之产 物,对物质材料十分讲究,形成一种强化的效果,强化了外 在感知的重要一如果一个人以白纸黑字来参加竞赛,十有 八九是没效果的。这种强化了的效果,暗示了一种原因—— 无论以什么方式创作,视觉效果已成了不可忽视的要素。色 调是物理现象,但在展览中成了审美现象,作用人的心理, 譬如更鲜明、更丰富、更有表现力。一个书法家运用色调, 就存在于一定的色彩关系之中;而许多书法家不同的色调的 表现,也就形成一个巨大的色彩关系网,互相影响、扩散, 很风花、艳丽,或者夸饰、冲突,使观者于展厅里不堪其色 之映现。而一个人遣兴之时,不会苛求物质条件,因为兴起 不择物,不会滞留在某一点客观事物上。兴作为一种能量是 主体的属性,它不可阻遏,只是在享受抒发时的乐趣,未必 要得其鱼、得其筌,是超乎物相之外的。类似文人间的墨 戏,在书写中快意,而不在乎一笔一画是否周全。

遣兴的过程简洁明快,是一次性的。结果如何,兴尽 之后并不在意。那种不满意结果而反复书写的就不是遣兴之 举,而是刻意求之了。刻意之作的增多与参与竞赛心理有 关,形成一幅字反复书写,反复修正,最后打磨到合乎竞 赛要求。这样的作品往往没有什么缺陷,甚至达到精美。可 是多次修改之后,最后的成品却减少了新鲜、生涩之趣,很 熟,如果加上装饰手法,甚至就很俗。可以想像,一位书法 家反复磨练一幅字,感觉易于钝化、麻木,追其机械般的惯 性,是无乐趣的。遣兴在特定时间下只有一次——由于某一 种原因的诱导而起挥毫之兴,不在正常的意在笔先的轨辙 上,可能环境是陌生的,纸笔是陌生的,甚至书写的诗文都 是未知数,然而兴带动了一切,裹挟了一切,并不会停下,一挥而就。这样,整个过程就都是主动的、积极的,又是在 陌生之下完成的,有一种涂抹了再说的率真。遣兴之作可以 说是书法家的底稿,并无意兴后修正、完善,它显示了书法 家此时的表达,往往书法家本人无法再重复一次。因此即兴 之作是纯乎个体的、私有的,不沾染丝毫时风的,所含个人 艺术信息也就最丰富和不明确。它和反复调节的作品相比就 是不圆满不完整一也许只是一个片断,对空间也没有规划 好,过于紧或过于松。但是作者不去改动,保持这种即兴之 趣。应赛作品是面对社会,是应对竞赛要求的产物,应对本 心的成分反而不多,它糅入了许多时风的因素,是期待能在 广庭大众面前亮相的。遣兴之作则宜于个人收藏和回味—— 它是最贴近个人书写的本质的。

兴之所至就可以挥洒笔墨,这是一个敏感书法家的能 力。此时自由驰骋,纵笔无碍,并不为外界所限。如果一 位书法家关注自己的内心,忽略集体式的活动,也就使关注 个人的内心活动上升为主要。并不是每一位善书者都可以成 为个性的书法家的,即便是在竞赛上获奖,由于他太倾向外 界的要求,那些公共性的规矩约束了他,也就对个性的成长 有所抵销——作品很合潮流,获奖很多,离个人性未必就很 近,甚至是相反,展览模式的出现就是一个人向外驰骛的表 现。譬如兴会抒情,并不需要如此巨大的幅式。大幅式是展 览的产物,而不是作用人的内心。对于个人来说,必须要有 个人的审美意向、角度和方法,它不是直接与社会性的书法 竞赛活动对接,因为书法家的主观审美意图不是竞赛式的。 往往是热衷于竞赛,使自己的创作方向发生了改变,高度地 集团化。相反,有人却持守一己的创作方向,少关注甚至不 关注外在世界,只是体察、抒发自我,在众人为竞赛狂热 时,静静守住个人的书写,追求个体书写之真。遣兴虽然不 可能成为一种创作模式,但是个人可以感受遣兴,悟到一些 妙处。清人宋大樽认为:“不伫兴而就,皆迹也。”他认 为无兴而作,人工痕迹就明显了。兴之所以无模式、套路, 也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其中就是精神的凌空蹈虚超越实在。 宋人邵雍认为:“意去乍乘千里马,兴来初上九重天。观时 更改三两字,醉后吟哦五七篇。”可见有莫测之妙。应赛则 多喜忧,尤其忧思多,落选总是多于入选,数月期待终成 空,不免郁郁不欢。那么再磨再砺,应赛不已,也就渐渐改 变了书法艺术的闲情功能,削弱了书法家的文人本质,执着 于技,毕竟无根之花叶,朝荣夕悴,小技只是取悦一时。清 人吴淇认为:“君子生当其世,欲争之而不得,欲不争又不 获己,不能直达其性,则虑不得不深,心不得不危,故人必 与世相关也。” 一位书法家生于竞争之世,也就不能免于竞 争。如果以一种期待的视界注视书法家的创作,还是需要更 珍视书法艺术的抒情功能,弱化它的竞赛功能,不蔽书法艺 术之本来。这样,我们的审美实践才会更与其本质和谐、统 一,淡化其比高下的竞赛带来的坚硬、突兀、对峙、攀比、 炫耀等习气,还原其柔软、文雅、质朴、自然、雍容等元 素,毕竟,我们的创作实践要超越,首先是审美认识上要获 得提升。请加入书画艺术网官方群:590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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