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春节刚过,听到的第一个不幸的消息就是张仃先生于2月21日上午离世。展阅陋室收藏的三件张仃先生的墨迹,缅怀与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一件是张仃先生亲笔填写的中国画研究院《画家简历表》。普通的16开油印表格上,张仃先生写下了自己的籍贯、年龄、学历、社会职称以及现任职务和通讯处等内容。从现任职务栏所填写的:“北京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任教兼院长”上判断,此表填写于1981年后,因为,张仃先生于1981年开始任中央工艺美院院长一职。而该表的“代表作或得奖作品”一栏却是空白。也许是先生清高、也可能是先生谦虚,因为先生的“代表作”可谓尽人皆知:开国大典会场的设计者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设计参与者之一、新中国第一批纪念邮票的设计者……每一个作品都可谓是一个时代的标志。这些“代表作”写在每一位中国人的心中,真的无需在表格中填写、更无需用文字表白。
陋室收藏的另一件张仃先生的墨迹是《它山画语》签名钤印本。在该书的扉页上,张先生用毛笔行书“张仃丁亥春”,并钤白文“张仃”印章,彼时的张仃先生已是80岁高龄,但笔力苍劲、自如,配以朱红印章,令签名钤印本精美之至。《它山画语》是张先生对艺术人生的总结和感悟。从事艺术创作70多年后才整理出自己的艺术语录,而且字数不过二十多万字,可谓大音稀声。正如张仃先生在《自序》中所说:“作为一个艺术劳动者,我并不热衷谈论艺术,尤其自己的艺术。我以为,一个艺术家,总是凭自己的作品说话,艺术上过不去,说的再好也没用。夸夸其谈,反而妨碍对艺术的认识。”
张仃先生是中国当代装饰漫画的创始人之一、中国当代装饰绘画的开拓者之一和中国当代壁画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他注重从中国民间艺术汲取营养,同时,也因早年受恩师张光宇先生的艺术影响,特别是上世纪50年代,通过对意大利等欧洲国家的古典艺术的考察并在巴黎与西方现代派艺术大师毕加索的历史性会见,使张仃先生开始走上了中西合璧的探索之路。他对毕加索推崇备至,是国内唯一一位个人藏有毕加索真迹的艺术家。他说:“嘲笑毕加索不懂绘画,好比精于加减乘除的人,认为爱因斯坦与数学无关。”他在临摹了大量的毕加索作品之后,在宣纸上用毛笔创作出了许多将西方印象派色彩与诗意盎然的东方艺术有机结合的绘画作品,奠定了他“中国毕加索”的艺术地位。然而,使张仃先生登上艺术顶峰的却是他的焦墨山水画和书法艺术。
张仃先生的焦墨山水源于他1954年从荣宝斋收藏到《黄宾虹焦墨写生山水册页》,从此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焦墨写生,先后创作出了《房山十渡焦墨写生》、《兴坪渔家》、《巨木赞》、《孟母林》等,形成了张仃焦墨艺术体系。2009年,故宫博物院收藏了他10幅焦墨山水精品。在焦墨山水的创作过程中,张仃先生严守着中国画的笔墨底线。他说:“我宁可看八大山人的几根线,也不愿看郎世宁画得那么圆满。”他上世纪90年代那篇著名长文《守住中国画的底线》,至今影响着中国画坛的争鸣。
张仃先生的书法艺术在晚年进入了化境,尤其是篆书,凝聚了他的阅历、修养和功力。他用绘画的方法写字,骨力深透纸背,用笔如锥画沙。他的书法上溯甲骨钟鼎,既有秦大篆的严谨浑厚,又有汉魏碑的典雅端庄,气魄伟岸,笔笔如凿,拙朴率真。陋室收藏的另一件张仃先生的墨迹,便是长363厘米、宽144厘米的巨幅篆书《说文篆法皕韵歌》(节选),正文11行44字(见上图),其译文为:
奉奏春秦泰,篆来首不侔。
方言交永主,文市都不犹。
并兼殊前首,美益異屰酋。
(全異)糞身翼,(亦)差首殊羞。
夾非来字。
落款:它山张仃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可能因为记忆方面原因,此作品的第8行和第9行的个别字在书写顺序上与《说文篆法皕韵歌》原文有些出入(见括号内的3个字),但丝毫不影响整个书法作品的磅礴气势和艺术美感,充分体现了张仃先生喜欢用大纸创作,喜欢巨制的艺术风格,堪称张仃先生的篆书精品。
晚年的张仃先生因年纪原因不再出去写生,主要是写字、看鲁迅和毕加索的书。张仃先生逝世后,按照他生前的愿望,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然而,大象无形,张仃先生留给当代中国艺术界的思想和作品,无疑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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