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合璧册页》梁檀题款辨伪

中国嘉德2010春季拍卖会拍品傅山、梁檀《书画合璧册页》(十三开)中有梁檀(1585-?)题款绢本山水绘画作品四幅,在其中一幅特别精美典雅的青绿山水绘画中(见下图),其左上方有受赠者题款“己未冬日为玄锡丈写”行楷两行,钤“梁檀”朱文印一方;其右下方有题款“乐甫梁檀”行楷,钤“乐父”白文印一方。其他三幅均无受赠者题款,一幅左下方题款“梁檀”,另两幅右下方题款“乐甫”,均为行楷并钤相同“乐父”白文印一方。另外还有纸本梁檀题画诗四幅,均题款“梁檀”,同为行楷,各钤“梁君乐甫”白文残印一方。

 上述题款初看之下,并无不妥之处。但笔者对全部《书画合璧册页》中唯一涉及明确纪年时间的“己未冬日”及受赠者“玄锡丈”与傅山、梁檀相互关系进一步详细探讨时,才发现此题款记录的纪年时间与题款者梁檀实际年龄差距太大,具有十分明显的伪造痕迹,据此可断定其中对开两幅所谓傅山书《梁檀传》必伪无疑,试作如下分析。

 一、玄锡丈“己未冬日”应该84岁

 傅山(1607-1684)与“玄锡丈”关系十分密切。“己未冬日”代指康熙十八年(1679)冬天。是年三月一日,73岁的傅山在北京称病卧床,拒绝参加康熙皇帝主持的殿试博学鸿词特科考试,随后即返回太原(五月朝廷仍强授傅山内阁中书舍人)。“玄锡丈”曾及时探望病情,傅山作五言诗《扶病归里喜老友玄锡携口腹数种惠顾即目乱拈三韵》表示纪念。

 据常清文先生《中国文化奇人傅山》(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年)“傅山与回民族的深情厚谊”一节所述,傅山《书扇寿文玄锡》:“先生原西极人,西极之学,与耶酥同源,而流少异。”傅山为其作画《天泉舞柏图》,图上题文为:“天泉舞柏图,为玄丈作。真山”下部附:“玄道兄以此纸责画,置靖中一年余矣。老病不能举笔。丙辰三月为道兄八十一岁生日,草成一树为寿。天泉者,言其全于天也;舞柏者,言其可舞而至于百也。山附题”。

 从上述图文中,我们不但可以明白题款“玄锡丈”姓名实为文玄锡(1596-?),还可以推算出“己未冬日”时文玄锡应该84岁。

 现存傅山真迹《太原三先生传》(见《收藏》杂志2007年第11期,渠荣箓《傅山先生狱中之作》。亦见常清文《中国文化奇人傅山》)中,傅山曾说梁檀“年三十许前后,殚精临模古人山水、人物、花鸟、虫鱼,无所不造微”。可见梁檀35岁应该有书画作品存在。但是在青绿山水绘画题款中,明确为“为玄锡丈写”,句中采用了对年辈长者的尊称“丈”字,所以题款“为玄锡丈写”只能适用于84岁时的文玄锡。

 二、梁檀“己未冬日”应该95岁

 梁檀“己未冬日”应该95岁。何以证明?《太原三先生传》中,有很多关于梁檀相当“老”的表述。如前半段一开始即称“太原老诸生梁檀者”,接近结束时则明确指出“今七十矣,而奉其教不衰”;后半段一开始则为“傅山曰:‘梁老居芦鹜时,山恒以缋事访之’”,可证傅山绝对不会把梁檀70岁的实际年龄记错误写。

 《太原三先生传》最后的纪年时间落款为“甲午菊月朱衣道人山记于忧患中”。傅山缘何忧患?“甲午菊月”为顺治十一年(1654)九月。此前六月,48岁的傅山与其子傅眉受河南宋谦策划起义一案牵连,被捕下太原府狱,直至第二年经顺治皇帝批复后,七月才被释放出狱,此即影响很大的所谓“朱衣道人案”;此时梁檀“今七十矣”。而按题款“己未冬日”即康熙十八年(1679)计算,又过了25年之久,所以梁檀无疑应该是95岁的期颐老人了。

 三、“己未冬日”证明册页《梁檀传》必伪无疑

 题款“己未冬日”可以证明《书画合璧册页》中所谓傅山撰写的对开两幅《梁檀传》必伪无疑。《梁檀传》只临仿抄写了《太原三先生传》梁檀部分的前半段,无论字迹与内容两者均有明显的不同。但结尾的“今七十矣,而奉其教不衰,可不谓用力于仁者哉?”一句,两者内容却一模一样。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必定是先有了95岁高龄梁檀的山水绘画及题画诗之后,才会有所谓傅山所书的《梁檀传》。而傅山乃一耿介之士,首先绝不会在“己未冬日”拿出25年前“甲午菊月”撰写的《太原三先生传》(实际上此时的傅山也不一定能够找得到原作),搪塞临仿一段毫无新意、漏洞百出的《梁檀传》(请参阅2010年10月16日《中国书画报》A5版,拙文《傅山、梁檀〈书画合璧册页〉傅山部分辨伪》)。其次也绝不会在25年后,重新撰写《梁檀传》时,不顾梁檀已经95岁高龄的实际情况,依旧把梁檀的年龄再写成不符合实际的“今七十矣”。

 临仿原样重抄起什么作用呢?无非是想用彼梁檀来证明此梁檀、此傅山罢了。所以册页《梁檀传》必伪无疑。

 四、梁檀“甲午菊月”之前早已逝世

 《傅山书法全集》(齐峰主编,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附录有详尽的《傅山年谱》,在“顺治十一年甲午(1654)四十八岁”时段部分,收录了曾陪伴傅山终生的太原三立书院同学戴廷栻(1618-1691)撰写的关于《太原三先生传》始末的一篇序文:“戴廷栻晋逸诗序:甲午秋,予以绢素索书于公他(傅山)先生,先生书三则付之曰:‘此吾所知太原三人,吾爱之敬之,其性情如此。子定解爱之敬之,幸为传之,无使泯焉无闻。’予视之,则献明王先生、虚舟钱先生、乐甫梁先生三人也。人为一略,略不数语,其性情俱在。(半可集·卷二)。”其中“幸为传之,无使泯焉无闻”一句,傅山认为“意外地被传记三人,不能让三人消灭净尽而不让后人听见知道”,可以证明三人均早已逝世。

 傅山撰写《太原三先生传》,其目的也只是为已逝世故人立传,其中“献明王先生……今之人何足以知之”,“虚舟钱先生……八十精明而殁”,傅山岂能把两位已逝世故人与活人梁檀相提并论?

 梁檀部分的“今七十矣,而奉其教不衰,可不谓用力于仁者哉?”一句,傅山原意也只是假设“梁檀如果生活到今天应该70岁了,他所信仰的伊斯兰教并没有衰退迹象,难道不叫做尽力在仁义方面吗”?也只能证明梁檀早已逝世罢了。梁檀既然早已逝世,那么所谓的青绿山水绘画梁檀题款“己未冬日为玄锡丈写”便如梦幻泡影,傅山、梁檀《书画合璧册页》真迹一说,也将无缘而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