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的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不远处,有一条老巷子——羊坝头。这条街巷既经历了南宋时御街的市井繁华,也见证了西湖大道和地铁一号线的诞生。今年90岁的吴德隆教授就住在羊坝头。与中国美术学院同龄的他,同样也是历史的见证者。

吴德隆 东海渔村(局部) 108×42cm 1979年 中国美术馆

 1928年出生的吴德隆,虽已至鲐背之年,却仍旧步履矫健、精神矍铄。我们上门采访的时候,他专程来到楼下迎接,深色翻领T恤,浅色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声音洪亮清晰。看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摄影器材,老先生一路小跑地上了台阶,绅士地赶在前面替我们挡门,气不喘腿不抖,让人好生羡慕。

 罗苑时光:  学习生活苦中有甜

 在中国美院任教了35年的吴德隆,桃李遍天下。谈及他最初的艺术之路,可以用“机缘”二字来形容。

 吴德隆生长在农村,家里有7兄弟,幼时家里条件困苦,“照理说艺术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的。”

 故事的转机发生在初中。那一年,吴德隆的哥哥已在师范学校念书。有一次放假,哥哥拿回来一个箱子,里面有哥哥画的花鸟画,有一个水彩盒子,还有一份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现为中国美术学院)的招生简章。这是吴德隆第一次与美术接触。

 对美术有了兴趣,后来的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高中他读了师范学校,先学写意国画,又学了几何石膏,逐渐打下了基础。那时候吴德隆的美术课成绩一直很好,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年纪轻嘛,一表扬,我的表现就更加好!”

 彼时因为战乱,学校逃难到山区。虽然条件艰苦,但当时的美术老师却对吴德隆的艺术之路起到了相当大的影响。其中一位就是吴德隆口中“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恩师刘文选。那时,刘文选教学生们画水彩、画石膏像。他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亦师亦友,很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师生关系很密切。在刘文选的指导下,吴德隆在绘画基础和写实能力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

 1950年夏天,吴德隆要到杭州考国立艺专。吴德隆从来没有去过城市,不知如何是好,刘文选就亲自把他带到杭州,并安顿好了食宿。

 那时候,国立艺专学生不多,大家不分画种,绘画系混在一起上课。这次考试招的是插班生,题目只有一道素描石膏半身像,不考文化课。“这个题目有点不太好画。当时的一位监考老师问我,你是不是之前学过美术?”吴德隆回忆说,“这说明我画得还可以,不然老师不会这样问。”

 那时的国立艺专(1950年11月更名为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还在孤山平湖秋月对面的罗苑。学校里都是平房,每个房间要住5个学生。下面睡4个,还有一个高低铺,一个人睡上面。“我就是睡在上面的那个,每天爬上爬下。”吴德隆忆及此处,拍腿爽朗一笑,“几年下来也是锻炼,坏事变好事!”

 中央美院华东分院的老师都是留法留日的有名教授。那时候老师的生活条件也很苦,刘开渠院长一直住在办公室楼上的一间屋子里,倪贻德老师一大家子也住在一间屋子里,庞薰琹老师也是。和老师一比,学生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虽然条件艰苦,但学习的气氛十分浓烈。“苦出来了,对意志上也是一种磨练。”吴德隆回忆起学校生活,眼里有着别样的神采。

 工艺美术系建系:

 把钢精锅都借给了韩美林

 从毕业留校任教直至退休,吴德隆除了日常教学,还参与了油画系、工艺美术系和美术教育系的建系工作。

 1958的3月,学院筹建工艺美术系,先后开设了染织、装潢设计、陶瓷三个专业。当时,只有邓白教授一个人主持建系,他戏称自己是“一只老母鸡,孵了很多小鸡。”那时从绘画系转来很多年轻教师,跟着邓白老师上课,一边学一边教。过了两年,东北鲁迅文艺学院、北京工艺美院、四川美术学院调来了年轻的教师,吴德隆也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工艺美术系。

 当时,吴德隆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把教师队伍建立起来,让教学走上正轨,就当时的条件来说,这个工作并不容易。后来,全国由文化部主持,由中央工艺美院具体来组织全国的工艺美术专家制定一个方案,把工艺美术系的课程设置、课时比重等确定了下来。吴德隆也去北京参加了制定工作。有了方案,课就好开了。根据这个方案,吴德隆再制定了具体课时的教学大纲,这样,教学就比较正规了。

 到了1980年代,系里专业力量不足,年轻教师居多,没有经验,吴德隆就请了很多专家来讲课,其中,韩美林就请来了两次。

 韩美林来浙江美院教的是动物图案变化。那时候请教师没有课时费,韩美林只提了一个条件,想看美院图书馆的书,“那没问题嘛,他要看什么书,我都批给他。”因为没有教学报酬,请来的老师们生活上有什么要求系里都尽量满足。第一次请,是韩美林一个人来。第二次请,韩美林又来了,这次带了家属来。要烧饭没有锅,吴德隆就把自己家里的钢精锅都借给了韩美林。

 就这样,吴德隆请外面的专家来弥补专业上的不足,让学生多得到一点专业知识。虽然当时工艺美术系条件有限,但教师都为了这个系的发展勤勤恳恳。他们都把系里当成自己的家,一边教学一边提高,互相协作,目标一致。

 言传身教:  教育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传递

 从业余到专业,吴德隆的艺术人生里遇到了很多老师,他常说“没有美术老师,怎么有我的今天?”

 正因为如此,吴德隆把从老师那儿感受到的关怀,原原本本地传递给了学生,以至于后来从工艺美术系自愿调去美术教育系任职,都有这样的情感因素在里面。

 他对学生的关怀细致入微,和蔼可亲。“我几十年都和青年人在一起,很了解他们,要设身处地地为年轻人想想。我从来不处分学生,年轻人犯点错误很正常,跟他们讲道理就好了。”

 吴德隆和学生的关系十分亲厚。他向我们讲了个小故事。有一次,一个学生谈恋爱了,女朋友很乖巧,画得也不错,可是他画得没有那个女孩好。后来谈了一段时间,那个女孩又不喜欢他了。年轻人感情脆弱,男孩非常痛苦,吴德隆怕他出事儿,就三番五次找他谈心:“当时你刚来学校,个子小小的,现在都长那么大了。我知道你的学习成绩和你的个头一样进步得很快。你不要自卑,也不要伤心,你失去的是一个不爱你的女孩。她失去的是一个很爱她的人,是她吃亏了。”于是男孩慢慢想通了,不伤心了。

 吴德隆说,作为一个老师,不止要教技术、教思想,对学生生活上的喜怒哀乐,都要关怀。同时这也是对他们言传身教。“什么是教育?教育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传递,是思想品德的传授。你对学生好,学生必然也对别人好。”

 美术教育系培养了很多学生,学生又带出学生,枝繁叶茂,生生不息,吴德隆对此十分欣慰。现在,学生们经常把他们的画用微信发给吴德隆,大家彼此交换意见,关系密切。吴德隆笑着说:“培养出的学生比我好,我很高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退休以后,吴德隆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除了写写毛笔字,也经常出去参加一些公益活动。书法是从17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的,考进艺专之后开始学西画,毛笔放下去,油画笔拿起来,书法也丢了几十年没有写。“现在,书法又像老朋友一样,回来陪陪我的晚年生活。”

 风风雨雨,历史变换,作为亲历者,与中国美院同龄的吴德隆将自己的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回首往事,吴德隆感慨地说:“中国美院是我的母校,是我的‘家’。学生对我的敬爱和他们成长在工作中的成就和贡献是我最大的安慰,也是我的人生价值。我深深地感恩母校,以及缅怀并感恩都已谢世的许多位恩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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