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法领域,一些基本问题是长期存在的,譬如继承与创新的关系,艺术的标准、普及与提高的关系,等等。这些问题具有共性,不但在书法领域,在许多领域都普遍存在,只是有时候处理得好一些,有时候处理得差一些而已。
我们知道,任何艺术现象都不可能不受时代大背景的影响。人类的基本问题是生存问题,连饭都没得吃,“活下去”便成为人类唯一目标。生存和发展,即存在和进化,是人类历史的主线。人类的精神文化产品,总是与一定的社会物质生产条件相对应。当今时代,科学技术发展速度加快,信息交流手段不断变化,社会生产力迅猛发展,新生事物的更新周期也在缩短。只有生存与发展的问题解决好了,精神的需要和创造才会活跃起来,才能为艺术的发展和进步拓展空间。时代在前进,书法领域不可能不出现新情况、新问题。
先说说书法理论这一块儿。任何艺术走向繁荣之前,总是先从理论孕育和理论准备起步。从宏观上看,由于技术和信息手段改变,趋同成为主流。可在书法界,借助发达的资讯手段,层出不穷地出现了许多新思潮、新概念,不时令人瞠目结舌,如艺术书法、文人书法、文化书法、现代书法、性灵派书法、新书法、古典主义书法、新古典主义书法、前卫书法、后现代书法、学院派书法、大学书法、学者书法、墨象派书法、网络书法等等,还有名目众多的地域书风,真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
日本书法家的前卫书法
哪怕拿着拖把蘸上墨汁在被单上拖上几把,也可堂而皇之地立起门户来。按说,提新主张是创新的表现。如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便诞生了灿烂的思想成果。但问题是,当下书法领域提出的这些口号与概念,不具备“瓜熟蒂落”的必然,多是昙花一现、匆匆过客。倘若后人视今,会笑我们这代书人只会制造泡沫概念。书法圈外的人,会笑话书坛不正常,由此必会怀疑甚至小看书法人;在书法界也会产生思想混乱,山头林立,不同门派间相互诋毁,党同伐异,书法队伍便不可能和谐。诚然,艺术实践需要也会产生主张,如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可这都是后人根据晋、唐、宋时代的艺术特色概括出来的。我们今天一些人“捣鼓”出这些东西,是自己给自己贴标签,说到底是想借新概念、新主张立山头、创门户,当开创者、做鼻祖,成为掌门人、奠基者,想在历史上百世流芳。
日本书法家的前卫书法
这种现象,表现出一些人想做时代领军人物的浮躁情绪。说到浮躁,我们普遍认为这是当代书法人的通病。其实,客观地看,生活频率的加快、生活成本和时间成本的提高,让当代人有一种绑上驴车往前赶的感受。板凳坐上十年冷,十年寒窗无人问,可能就要穷死了,说不定连老婆也讨不到。这便是当代人浮躁的原因。
旧时代,慢节奏生活,悠哉游哉,可以不知秦汉,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现代人行么?现代人要混得像个人样儿,需要学多少知识?而人类知识的外延比古代不知道扩大了多少倍!我们房子住得好了,吃喝上档次了,有车、有电话、有电脑,也有效率了,时间反而显得更紧。
人们需要在较短的时间内做更多的事,才能在竞争中处于有利地位———这是浮躁可以被体谅的理由。然而,欲速则不达,跟风、跟人,凭侥幸、图形式,一时入了展、获了奖,得意一瞬,风光一时,并不一定就好。书法艺术说到底是书家精神情操、文化修养的显示。越到书法艺术的高境界,对内心修炼和知识积淀的要求就越高。在浮躁心态支配下,追求短期效应,盲目跟风(跟风不为错,但不能盲目),忙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奖状、证书一大堆,终了说不定没有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会发觉自己离艺术越来越远,这便是不少获奖者后来销声匿迹、湮没于历史长河的重要原因。
有人说,浮躁的书风都是展览、竞赛惹的祸。其实,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杀人,关键看如何使用。譬如电脑,毫无疑问是最伟大的发明———它不仅大大提高了效率,并且改变着人的生活方式。可是,有的孩子因为玩它而荒废了功课,有的人用它做犯罪工具……难道我们可以因噎废食,把电脑废了不成?书法展览是当代书法艺术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新生事物,也是社会进入展览时代的必然产物。有了展览,才使书法由文人的斋房走向展厅殿堂,使书法艺术能在更为广大的平台上实现展示和交流。然而,兴一利必衍生一弊。因为入展、获奖会有竞争,有竞争便会有胜负。
谁来裁判胜负?裁判的制度安排是否合理?裁判者是否具有裁判素养?艺术标准该如何把握?弄不好便滋生出是是非非来,况且入选、获奖、得了头名状元,就能一朝成名天下知,可以超额地名利双收。世上能有多少人真的既不爱名又不爱利呢?爱是正常的,就像有人将天下男人分为两类:一类好色,另一类十分好色。
许多人对入展、获奖怀揣高期待,想中头等福彩,明知中奖所得是由千万人损失构成,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飞蛾投火,在所不辞。这好比教育制度改革,利弊之间,如何选择?有道是“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弊相权取其轻”,展览还是要向前走。面对潮流,我们只有调整自己的心态。大展百人中一,入选、获奖的作品总体上是好一些,可具体到每个人又不一定。
大学毕业的人中有笨蛋,中学毕业的人中有精英,落选堆里也有好作品。“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是金子一定会发光”。我们既不能得奖忘形,像范进中举;也不能妄自菲薄,像陈士成落第。爱名利不为过;过分追逐,甚至不择手段,便不妥当。况且,书法作为阳春白雪的艺术,本是修身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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