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吁书法的文化化与文人化审美风尚

 王岳川:1918年,蔡元培先生在北京大学成立了书法研究会。这是现代大学成立的最早的书法研究机构,可惜到上世纪30年代就中止了。1995年,我和金开诚教授主编了260万字的《中国书法文化大观》,重新在北大倡导书法文化。到了2003年,我们呼吁成功,终于成立了北京大学书法艺术研究所。

 这时我才发现,中国当代书法界正处于“书法战国时代”:各种山头儿派别林立,各类书法主义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北大书法艺术研究所何以立足?

 事实上,中国书法教育格局比较复杂,大体上分为两大系统。一是美院系统,将西方当代美术思潮作为标杆,倾向于把中国书法变成一种现代美术的书写。于是,西方有行为艺术,他们就搞书法行为艺术;西方有拼贴艺术,他们就搞书法拼贴艺术——其书法面目基本上是西方时髦的现代艺术和后现代艺术的中国变种。二是师院系统。师范院校主要培养未来的中小学老师,所以强调“三笔”书,要求将钢笔字、粉笔字、毛笔字写好。这使其不太强调和西方现代、后现代接轨,而重视掌握传统技法,实用目的很强。

 而我认为应该有第三种选择,即综合性大学书法研究所的位置——强调书法的文化性——既不能把书法美术化,也不能把书法传统技法化,而是要把书法放在广阔的文化背景下,强调书法的文化精神和文化身份。我在1994年提出“书法文化”概念,现已为书法界所熟知。再发展一步,就是从“书法文化”走向“文化书法”。“文化书法”主要目的是跟“美术书法”划清界限,也和那些民间书法、日常书法区别开。“文化书法”就是要追求温润的人格内涵、恢弘的意义表达、美妙的诗意呈现与广博的人文关怀,以空灵、高迈、宏大、温馨构筑人类的精神生态。“文化书法”强调书法回归艺术本意——明心见性、道不远人、依仁游艺、立己达人——以诊治现代性艺术的精神疾患。

王岳川(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北大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

 “文化书法”的当代意义在于:尽可能正确处理书法与文化的关系,在充分继承传统的同时有所创新。强调创新不是所谓的标新立异、追新逐“后”,而是对文化的担当和传承。要尽可能在书写中融入个体对文化的理解,在书写中表现出强烈的个体人格精神,达到传统文化修养、个性人格精神和艺术形式的中和统一。当代书家不应只满足于技术性的创新或拓展,而应该使自己“学者化”,因书法不仅仅是技术,它更是一种“道”。

 我认为,书法应该以精英文化审美趣味为底蕴。书法在形态上应该以经典、典雅,具有文化、文人气息为上,其内容最好写经、史、子、集,不要去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它的功能是提升民族的文化品位,是生态文化精神对书法文化生态的净化。“文化书法”的价值取向是规避书法拜金主义和文化自卑主义。这意味着我们的努力方向是提升书法的文化品位,张扬书法艺术的文化意识,不把传统变成文本,而要变成一种精神从每个人身上流过去。在教学理念上,我坚持书法是一种学术文化,应有哲学思想贯穿其中,才能达到艺术创新。

龚鹏程(台湾淡江大学文学院原院长、台湾南华大学创校校长)

 为此,我总结出“‘文化书法’十六字方针”——回归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其一,将历经百代而不衰的书法经典作为标尺,尊重经典,走进经典,感受经典。其二,将魏晋这一“书法自觉时代”作为“文化书法”追求的审美风貌,不管是“大王”的小草、“小王”的大草,乃至唐代张旭怀素的狂草,其实都是属“二王”一派。如果说,思想的轴心时代是先秦诸子的话,那么书法的轴心时代就是魏晋。其三,将“守正”作为“创新”的前提,强调中国书法不能守邪创新、守歪创新、守怪创新、守俗创新,要坚决抵制书法杂耍主义——什么舌头写字、耳朵写字、脚丫子写字、裸体写字之类装神弄鬼、怪模怪样的不正之风。其四,在书法美学风格上追求“正大气象”:一要正——正宗、正脉、正统;二要大,作为书法大国、文化大国、人口大国,仅仅搞小趣味、小技巧、小鬼脸,有什么用呢?三要有大气、有浩然之气;四不能仅仅沉浸在清代、民国衰败之象中,而要上追晋唐气象,乃至先秦孔颜气象。只有守正创新才能获得正大气象,只有坚持正大气象才能守正创新。

 北大成立书法艺术研究所后,山西大学、暨南大学等全国三十多所大学相继成立了书法研究所,这样慢慢就形成了一种大学书法文化声音。在我看来,不管大陆的“文化书法”还是台湾地区的“文人书法”,其旨趣都是尚文的、尚雅致的、尚情怀的、尚经典的,应该把这种文人化的书法提升起来。当然,我也不认为“文化书法”和“文人书法”会成为两岸各自的唯一,那是单面性、同质化的形态。我提倡“文化书法”与其他书法形态多元性并存,但不能让今天那些“守邪创新”的东西成为这个时代的标杆,那是时代出了大问题的文化症候,值得我们警惕。

 龚鹏程:我是在台湾成长起来的。台湾没有像中央美院这样的书法教育系统,也没有您说的书法教育师范系统,整个的书法环境也不太一样,但大体上书法所面临的问题是差不多的。

 台湾的“文人书法”也一样面临两个大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书法的技法化。台湾坊间有很多人在开书法教室。他们教书法是从书法“写”的角度来教,以遵从书法的体制、规模、遗法。他们多是四体兼工,各种笔法非常娴熟,参加各种展览,也常得奖。在展览中得奖是他们的作品进入市场、能够销售、销售得好的依据。这就造成台湾书坛的基本现状——机械地练字。有些人特别强调自己练字花了很多工夫,或者拜了某某老师,这是说他的书法有传承、有功底、有门派。

 另一个问题是,将书法与现代艺术结合,希望以此创新。一些人极力让书法和现代艺术接轨,乃至于让书法变成了观念艺术、行为艺术。这种做法,跟日本、韩国、欧美的抽象画有很多呼应,完全走向了现代艺术。另外,还有人让书法同很多实用艺术相结合,比如说房屋内部装潢、摆饰,大型展览及城市的雕塑等。但我觉得这种做法完全偏离了书法作为一种文字艺术的本质,把它变成了抽象的线条、墨块,或者寻求一种特别的空间感的艺术。这事实上是西方艺术的观念和做法,已经和中国书法没什么关系了。

 我强调的“文人书法”,或许不是一个恰当的词语,因为“文人书法”是模拟“文人画”提出来的。“文人画”很容易理解,因为画本来和文人没关系,它原本是画匠的事。其重在传移模写、颜色与造型。变成“文人画”以后,就改造了这个传统,因此才可以去谈“书画同源”。可书法不是后来变成和文人有关,而是在源头上本来就是文人的,书家本来就属于文章之士。写文章的人,不仅擅长使用文字,且能把一般的实用文字组合变成具有文学美的文章。从这个角度来说,书法从本源上就跟文学,跟文人、文章之士是在一块儿的,它是文人的基本能力。我们借用“文人书法”这个词要说的是:作为一个书法家,他本身应该具有这样的文化素养,应该具有对文学、文化的掌握能力。现在很多书家不具有这样的能力,他们只能抄抄别人的字帖,偶尔写一个东西,里面错别字连篇,完全搞不清楚每个字词的含义,只晓得技术,对文字的形、音、义都不能掌握。我觉得这是目前书法界一个很大的问题。

 有些人甚至强调民间书法,说它们具有农民气息、工匠气息。假如一个吃饱了的人,偶尔品尝一下山蔬、竹笋,当然是不错的,但这些东西毕竟不是正味。真正好的、高雅的品味是什么,我觉得还是要有个标准的。第一,创作书法从源头上来说,是跟文学、文字、文化有关系的。第二,从书法所创造出来的美感的性质上来讲,它应是文雅的,而不是粗鄙、粗俗的。第三,你现在要创新,创新没有问题,每个时代都在创新,但创新要有个本源。创新的源头在哪里?在创造主体自己这里。你自己本身不能成为一个创造者,不是一个真正有创造性心灵的创作者,而光在技术上、构造上去创新,这根本是舍本逐末,不可能产生真正的创新。

 二、书法文化精神内涵传承重于形式标新

 王岳川:海峡两岸甚至包括港、澳地区现在都面临着某种文化焦虑。这种焦虑来自于西方现代性、后现代性,导致我们产生了面临传统艺术如何突破重围的压力。在百年中西文化冲突中,西方文化霸权的包围圈已然形成。经过努力,我们在这种包围圈中逐渐崛起并成功突破。然而突破之后,人们又开始茫然。以书法为例,书法文化突围后究竟应该怎么走,在此我想阐明我的立场:

 其一,书法经典内容的文化传承价值最为重要。有人喜欢写非汉字书法,想证明书法形式重要而内容不重要,这是错误的!我举个例子。于右任发现自己公馆前有群小孩儿在那里撒尿,他生气地写了六个字“不可随处小便”贴在大门口。一个好书者看于公写了这么好的书法贴在墙上,揭下来就走,挂在自己的堂屋中,请来亲朋好友观赏。大家一看内容,掩鼻而去,说没文化品位。来了一文人说:“你这字是好字,但内容不行。我给你想个办法,用剪刀将字剪开,变化顺序成为‘小处不可随便’。这样就成为一幅励志的好作品了。”这例子说明一个道理:书法不仅要有内容,而且内容很重要。有些书法家喜欢写儒家的“立己达人”、“道不远人”,写道家的“淡然无极”、“心远地自偏”,写佛教的“即心是佛”、“清净除尘”等经典语句,每写一条内容都告诉人们一个人生的道理。书法首先是文化传承,其次才是技法展示;书法不是野蛮人的瞎画,而是文人化情绪的诗意表达。

 其二,当代书法应远离“追新强迫症”。目前人们对创新的认识有很大误区,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创新。我把创新归为四个维度。一是原创。王羲之从秦篆、汉隶中走出来,尽管其用笔还有些籀篆笔意和隶书的余波,但他创造出一种天真活泼、充满灵动性质的晋人行草风度,使书法走向文化自觉时代。这就是原创!这种原创经验影响了中国书法一千六百多年。原创使得王羲之的每幅字都成了经典。第二是局部出新。如黄庭坚把字的中宫收紧,笔画出现波磔,四边笔画拓开,从而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是局部创新,它也可以影响后世,但没有原创性影响那么大。第三是标新。模仿那些民间瓦当、山野村夫的书写或墓志里石匠敲打的字,将汉字写得脱架,这就叫标新。第四是无新——根本就无所创新,只是一味去临摹古人、抄袭古人。当代书法迷惘到了一个转型的关键时刻,在观念上必须清醒批判并加以审理。

 其三,现代世界的“去中国化”倾向。这一点在东亚尤其明显。日本废除汉字,极力去除中国文化的影响。韩国“去中国化”、废除汉字也很厉害。在一百年前,韩国人能说中国话、写中国字就像今天我们能说英文、用英文写论文那么值得炫耀,而现在唯恐去之而不及。台湾地区也“去中国化”,原来中小学课本中75%的古文、古诗减到了60%。大陆“文革”以来“对传统的摆脱也很厉害,中小学课本中的古文和古诗大约只占35%。在这种情况下,当代中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以汉字为载体的书法在周边国家都不重视的情况下,在人们热衷于用电脑打字的时候,究竟还能干什么?书法在未来还有什么价值?这样下去,不管“文人书法”还是“文化书法”,都将面临英雄末路的“突围”。在中国文化大国崛起时,我们要坚守汉字书写的底线。我不赞成那种非汉字书法,也不赞成“天书”之类的抄袭西方的标新。我赞成汉字的典雅书写——把汉字的美化功能推向极致的真正的大国书法。

 其四,书法应进入当代人的居家生活之中。现在居住环境越来越好,人们对书法类艺术品的需求越来越大。但北京、上海出现一些奇怪现象:大房子里挂着那种廉价的假冒伪劣的油画。许多都市人宁可用这种低劣的、抄袭的油画装饰自己的生活,也不挂自己本国的书法真迹。可我到穷困而偏僻的甘肃的一些小县城,走进大小拉面馆、宾馆,看见过道里、客厅里、房间里全是书法真迹。一家人可能吃了上顿就没下顿,但从牙缝儿省下点儿钱,只要有书法家来,人们都拿钱去买书法,然后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我看过一个穷得连墙壁都没有刷白的老人家里藏了三幅于右任的字。问他为什么不卖一幅,因其两个儿子都二三十岁了还没结婚,急需钱。他说这是“传家宝”,卖一幅少一幅;婚可以晚结,“传家宝”卖一件少一件。我非常感动!那些富起来的地方未必就能够保持文化精神。相反,他们可能还会崇洋媚外而数典忘祖。而穷困的地方,反倒能够保存中国文化精神命脉。这种民风、这种民心更加坚定了我守护中国文化之本源、中国书法之真正精神、中国书法文人情怀之心。这是我张扬“文化书法”的精义所在。

 龚鹏程:在台湾,拍卖市场、文物市场中审美西化问题比较明显。工艺品的价格远远高于书法,工艺品材料本身又最被看重。结果是材料高于工艺技术,然后这工艺品又高于书画。书画里面,绘画价格又高于书法。

 传统的审美价值在今天确实面临着很大问题。在这个环境里,社会大众搞不清楚自己的文化价值,都从欧美的审美角度来看事情。我们的教育也一样,对中国传统文化不重视。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大学生,对中国的琴、棋、书、画,基本上是一窍不通。人们的审美价值、审美口味已经改变了。

 当然,风气还是慢慢在变。这些年,大陆传统文化热、国学热,有很多传统价值正被重新发掘,大家已开始重新审视它们。书法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重新被认识,应该是一个契机。

 过去我们很多书法艺术创作者,他们其实跟外国人一样,都是在破坏汉字的体系。他们希望去除字形,或者不管字义,随便写一个字或几个字,脱离汉字的意义和结构,单纯展示字的本身。这些人号称在创造“现代书法”,实际上是在拆解整个汉字体系。

 当代人有创新的焦虑,老是觉得“我要创新”,但创新到底怎个创法?乱搞一气叫创新?西方现代的那些解构主义、后现代大师,他们哪个没有去重新解读古希腊美术和文艺复兴?他们的创新都是从这里面演变出来的。他们从中找到了很多,也创造了很多。他们从西方文化传统中发现了很多原来没注意到的、有待挖掘的东西,在这里面再开拓出些新的东西来。哪里能够“抛却自家无尽藏”,专门去学别人?光学别人,我们怎么可能胜过别人呢?

 三、当代书法教育需要精神生态化和制度化

 龚鹏程:我在北京看到一个拍卖展,展品作者大都是于右任、马一浮、谢无量、冯友兰等等这些大家。现在留得下来的,或者说有价值拿出来拍卖的还是这些人的作品,要不就是比较正派,但水平稍逊于前述大家的书家,再不然就是文化人、重要的学者。这些人的字被看重,代表着一种好的风气。

 当然,书法市场化了以后,也出现一些不良风气。在拍品里面,我看到一些伪作。不过看得出来,社会风气是不断向好的方向改变着。过去造成的书法界之扭曲,是不会长久的。书坛要多提供给大家一些好的作品作为指导。假如我们在理论上再强化一点,来说明这些,就更好了。过去整个书法界,只有专业的书家,没有其他领域的人来做这些,它和职业是结合的,当然会造成这样一个特定的小圈子。评委的话语霸权即形成在这个圈子里头。假如像我们这样的学者,只是写字,不参加他们的书法展,或根本脱离他们的评价体系,那么对他们就可以形成一个挑战的局面,形成不同的声音和一些对话。

 王岳川:梁启超曾在清华大学的一次讲演中说:“各种美术之中,以写字为最高。”就是说,美术中有油画、雕塑、版画、国画等,但唯以写字为高。后来冯友兰进一步说:“书法评论的标准,不在于用笔、用墨、布局等技术问题,而在于气韵的雅俗。如果气韵雅,虽然技术方面还有些问题,那是可以救药的。如果气韵俗,即使在技术方面没有问题,也不是好书法,而且这些弊病是不可救药的。”冯友兰是北大哲学界的泰斗、大师级人物,他强调写字不在于笔法、墨法和章法,而在于以气韵胜。反观我们一些人争先恐后地用纸张、墨色、颜料,甚至用很多奇奇怪怪的方法做“非书法”,做出来的东西除了一时吸引人眼目以外,真的很难流传下去。相反,秦、汉的一个残简断片,唐、宋、明、清的一幅手札,它里面深厚的文化意蕴却能让我们流连忘返。

 确实,国人应重视书画拍卖行的动向,应该通过正确的引导逐渐改变评委的眼光,走近经历史汰变之后的经典去挖掘文化潜能。今天很多书法家丧失了文化底盘,导致其今天看到张三写的后现代书法就学后现代,明天看到李四写的法国解构派就转向解构,一样玩儿一个月,就这样换着玩儿,邯郸学步,自我没有了,两手空空却反过来攻击传统经典,说传统更不行。对这种舍本逐末的做法,我提出两个建议:一,教育书法评委应是首要任务。提升评委的文化底蕴,重塑评委的艺术审美眼光,使其好的就说好、不好就说不好,杜绝艺术盲视和文化缺失,这一点尤为重要。二,要关注拍卖行。

当代拍卖行的指挥棒、风向标作用很厉害,炒作性“黑拍”可以把一个集败笔之大成的作品拍成天价。我们应该扶植正气,把好作品价格拍高,让那些丑陋的东西出局。

 总之,“文人书法”和“文化书法”都积极倡导文化生态理念,这可以给书法界带来正大气象。

 四、“文人书法”与“文化书法”的新价值契合

 王岳川:总体上说,北大提倡的“文化书法”,台湾提出的“文人书法”,都是为了重新恢复被遮蔽的书法本质。我曾经给书法硕士生出一道考题,考“书法八病”,结果大部分人答不出来。这说明人们不以书病为病,甚至可能把书法癌症当成是好东西。“文化书法”除了倡导守正创新、正大气象以外,就是强调提升书法从业人员的基本文化教养,没有教养的书法人只能搞乱书法、败坏书法。

 “天下三大行书”——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稿》、苏东坡的《寒食帖》都是作者自己创作的文稿,而今天能自己创作并书写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诗词格律不过关,一写下来,不辨平仄,不知入声,落款错误百出,简直是惨不忍睹。“二王”强调笔法使转。使转的目的是使线质更高明。高明到什么程度呢?就像我们拧麻绳一样,把它拧起来,而不是把它像排笔一样铺开划转过来。那样的线条是软弱无力、单调平常的。

 书法不是完全的视觉艺术,它是一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那种心印艺术,是一种重在交流的心灵艺术,它会带给我们一种由衷的感动。就像下围棋的“手谈”,书法是“眼谈”——通过视觉空间的瞬间扫描来还原当时写字时的意绪,这是一个很深的本体论问题。我见到过一些朋友,他们临《兰亭》临得很好,但不能背临,更不能把原帖的精神要素整合到自己的创作里面。

 龚鹏程:这些年看到一些新的转变、一些新的奇迹。我觉得“文化书法”、“文人书法”应该再多做一些宣传。我相信应该会对现在风气产生一些刺激,促成一些好的转变。特别期待中国书法家能够重视自己文化素养的培育。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文人是另外一回事,起码文化素养需要强化。

 说要创新,新不错,但是如果这个人没有创造力,本源都没有,怎么创造?本身没有文化,写出来的字怎么能有文化呢?写来写去还是写别人家的东西,不能变成自己的,这怎么行?我们学来的东西,要像我们吃的饭一样,变成自己的骨血,要消化了。我自己写出来,要表示出来这是一个吃过饭的人写的东西。我们学来的东西要变成我们的文化素养,再把它表达出来。我写我自己的诗,写我自己的文章,写我自己喜欢讲的话,这才是我的书法。光会抄抄别人的诗,写写别人的字,照人家的样子重新写一遍,这算什么东西呢?

 王岳川:我们应该策划一次书法提名展,提名那些看得上眼的书法家,让他们每人书写自己的诗、词、文、赋。然后,严格地从大文化的高度来挑这些作品的毛病,同时看书法技法方面的毛病,无懈可击后才可以展出,看看有几个人的作品能参加展出。相信通过这样严格的文化与书法双重训练,“文人书法”和“文化书法”今后会开花结果,会取得好的回应。

 龚鹏程:每次我讲“文人书法”的时候,都有人说:“你是个文人吗?要成为文人很难,有多少人能像古人那样呢?成为一个文人,要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太难了,所以搞‘文人书法’是一条走不通的路。”我说:“这就很好笑了。成为艺术家,想真正在艺术上有所创造,难道你认为是件容易的事情吗?你如果畏难,就不要谈艺术创造了。”我觉得现在很多反对“要成为一个文化人才能写好书法”这一观点的人,他们其实都是想投机取巧,走一个便捷的路子。造成目前书法界乱象的,其实都是来自于这样的卑劣心理。

 王岳川:其实这关涉到书法家入道的高度问题。这是一个人人都可以称自己是“书法家”的时代,书法家似乎没有了专业高度。一个没有专业训练的人不敢说自己是钢琴家,但却敢称自己是“书法家”。谁都可以叫“书法家”,这是危险的,因而急切需要成立中国书法考级委员会。现在,中国书协会员有上万人,省级书协会员有数十万人,各个县、市搞书法的更可谓是百万大军,难道这些人都是书法家吗?不能将书法爱好者称为“书法家”,而应该叫“书法人”,因为“家”是一个很高的规格。人人都是“家”,导致中国“书法家”过剩。

 北大书法着眼世界,追求全球化时代中国书法的世界性价值和高端前沿意义,立志使书法在全球化时代成为人类共享的世界性审美形式,使东西方美学共同构成人类互动的生态美学。对此,我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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