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品画

 在国画中小品画是常见的一种形式。现在所说的小品画,是相对主题性创作的巨幅力作而言的,与古代评论绘画作品分成“逸品”、“神品”、“能品”等画的品级,不是同一概念。在国画家的创作生涯中,无论就数量或个性的发挥而言,都较多倾注在小品画这样的形式中。从事国画创作是智能性的创造,其中还包括技艺性的智巧劳作。国画的笔墨也具有相对独立的审美价值。好的笔墨在完成对题材的描绘、传达画家的思想感受和学养的同时,还要富有审美韵致和个性风采。要达到掌握国画艺术规律,比较熟练地运用笔墨等各种形式技巧,即使是天才也需要较长时间地在创作活动和“画外功夫”中探索、体悟和积累。另外,国画使用的宣纸、色墨也不能涂抹或覆盖,创作过程中几易其稿,推翻从头再来是寻常的事。小品画的画幅小、题材简约,构图也较单纯,便于绘制,相对投入的时间也短少。创作小品画,不要太大的空间,斗方片纸置于画案;不需要太多的酝酿推敲,挤出些许时间便可握笔操练。熟能生巧,艺精于勤。只有在反复的量的积累后,才有可能产生质的变化。

《万家玉色图》

许多国画家都是以小品画创作来磨炼功力、积累学养、体悟艺术语境的。我曾见李可染先生一连画了三幅《襟江阁图》,相同的构置,分别作不同的空间、色调和笔墨处理。他认为这是全方位业务训练的好方法。多年来,山水小品画是我的训练日课。我根据自己的业务状态,不断地设定突破目标,让日课成为有针对性的训练,以提高这种训练的实效。画树曾是我长期关注的课题,可能是因为在林业方面工作形成的职业责任感。同时我也确信画论中所说“树木之工为山水画之半”是至理名言。有学长说:山水画要有新面貌,要回避画树,画树容易陈腐俗气,也有一定道理,但我却认定山水画中要画树,画各样树种的生长特征,画单株树木的枝干穿插,画成组树木的呼应变化,画远山丛树的聚散隐现。画小品技术上既要吸收传统,又应创新成法,才会达到理想境界:艺术地再现大千世界的蓬勃生机,画出新时代理想的山水美。

十我年前,我到长白山林区写生。一天赶上下雪,大家兴奋地冒雪出发,茫茫林海被白雪覆盖,天地浑然成圣洁的玉色世界。那奇异的景色感动着一行人,人们放声地呼喊着,高唱着,争相传告无数惊喜的发现。临近黄昏,寒冷饥饿袭击了所有的人,仿佛山路也变得不便行走,一个个再也顾不上谈笑收集素材,只有默默地拨动着沉重的双腿。暮色中林场边的几间木屋出现了。主人热情的款待使疲惫的人们恢复了生机。我对这风雪中的驿站,尽存感激地作了认真的观察记录。此后根据速写反复画这幅雪景。景物逐渐概括定型为三棵树、两间茅屋。为了避免屋前大片雪地的单调,把主体景物置换成河汊旁,增添了结冰的水面和小木船。这也是为了显示风雪中的茅屋同外部世界的联系,引人遐想可能发生的故事。我之所以钟情于这幅雪景,除了发现时曾有过的感动,最实也是想通过描绘茫茫雪色,表现澄明清旷的意境。以轻灵虚简的笔墨,纠正自己用笔过紧过实的积习。多年来,反反复复画了不计其数。不是漫无目的地重复,每一次都想着试探改变点什么。有段时间着重体会构图上的变化,有时着重练习用淡墨和色墨结合,较多的是着意解决笔墨的提炼概括与即兴流露的意韵。

《万家玉色图》的具体作画步骤如下:

第一步:画屋前的三棵树。速写稿上的树,原是几棵树龄很小的杂树丛。为了赞美树这守望者、庇护者的禀赋,我把矮树丛变成了粗壮挺拔的大柳树。用浓墨和恣肆的线条画出繁茂的枝干。从形式感上强化了黑树与皑皑白雪的对比,浓黑浓黑的树干,使画面有了不可缺少的沉甸甸的分量。为使大块的浓墨和粗壮的线条有储蓄的空间感,我准备了较浓的骨胶溶涂。用大羊毫笔先蘸胶液,然后在清水中轻轻地一蘸,使笔尖上的胶得到稀释,再在笔尖饱蘸浓墨。放胆地由树根画起,树干、树枝依次画成。笔尖上的浓墨和水墨逐渐耗去,笔根上的胶液渐渐垂渗到笔尖,就可以率意地画枝梢了。因墨中混了胶液,运笔滞涩,能画出飞白效果的线条,一如覆雪的树,有厚重的层次和空间感。

第二步:画房屋、篱笆和船。用小号的长锋笔或大羊毫,先蘸淡墨再蘸胶液,勾画屋顶积雪的外廓,线条要涩滞造成渴笔的效果,以表现厚厚积雪洁白疏松的感觉。接着用笔尖尚留的更浅淡的墨色蘸少许浓墨画房屋的门窗和篱笆。至笔头淡墨殆尽,用干笔擦扫墙壁。继而用同样的方法,以笔尖蘸胶液、淡墨、少许浓墨画泊在冰雪中的木船,并在篱笆上加淡墨,以塑造覆雪的整体效果。

第三步:画屋后的丛树和天空。用含胶液的淡墨画屋后的树丛,着意用飞白线条楝出虚的感觉。用笔尽量松动灵活,以表现枝条的粗细变化,而不刻意描摹枝长的生长结构。然后用笔蘸清水、侧锋运笔画天空,把笔根尚有的淡墨有意卧锋扫出,以使天空云屋有起伏变化和厚重感。

第四步:画空间、着色。用大号羊毫笔饱含笔墨,笔尖蘸胶墨再蘸清水,侧锋运笔,让笔根重墨卧笔扫出屋顶和树梢的外廓。接着用笔尖含胶液的淡墨铺染雪原,把白雪覆盖的房屋和树衬托出来。用另枝笔蘸淡赭石色,点染房屋、土墙、篱笆、船、树梢及树干,增强景物上覆雪的质感。最后,用淡墨题写款识,最好用行草体。钤印宜用略小的阴文章,以拓出浓实有如鹤项上的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