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王时期的天亡簋铭文(见图一)也是一件保留浓厚稚拙情趣的作品。它的点画不像甲骨文那样平直,结字、章法都显得奇矫粗犷;初看似乎过于散漫,仔细寻绎,可以发现它频繁地使用甲骨文的奇异连结,似乎用一根缰绳把一群天真烂漫的野兽串联在一起——它们跳掷腾挪,绝不安宁,但也始终无法逃逸。

天亡簋铭文(见图一)

不过,青铜器铭文的章法很快便趋向于整饬。西周早期和中期(武王至恭王)的大部分铭文排列整齐,几乎看不到甲骨文和天亡簋铭文中自然生动、出人意表的构成。孝王时的大克鼎铭文中竟然铸上了一个个方格,于是,在一个框框中的精心安排代替了两字承接无限变化的可能。章法简化成对方框的尊重。不曾铸出框格的铭文,书写时也可能画有格线,如盂鼎、静簋、墙盘、永盂等,铭文行列都十分整齐,工整化成为整个前轴线时期章法发展的主导线索。

散氏盘(见图二)

西周后期,铭文一方面顺着这一趋势发展而更加成熟,如虢季子白盘;另一方面,以散氏盘(见图二)为代表,表现出对章法的另一种追求。散氏盘铭文中仍然存在无形的框格,每一字的活动范围事先便被限定,天亡簋中串联的野兽被关进了单独的囚笼,然而,每一头野兽都不甘系累,左右奔突。如果我们对轴线图稍微做一点修改,用虚线表示偏旁承接或部分承接时承接部分的轴线,那么,轴线图大体上还是能够反映从单字独立的观点来看时章法构成所达到的水平。

比较散氏盘与天亡簋的轴线图。就作品来看,散氏盘铭文排列较为整齐,而天亡簋铭文大小错落,左右穿插,章法上似乎更为放纵,但轴线图所反映的并非如此。天亡簋轴线图表明,它垂向单字轴线较多,断点较少,因此从章法上来说,相对平静;而散氏盘垂向轴线很少,断点却很多,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寻找奔突的方向,虽然行列隐存,但几乎每一段轴线都是对行列的冲击,表面的整齐掩藏着深处强烈的动荡和不安。这两件铭文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是商代甲骨文章法的延续和发展,与甲骨文一样,同是工整这一主导意向的产物;散氏盘则不同,如果注意到它是处在一个已能较好地控制行列的时代,而且是在规定的行列中书写,不难理解这种动荡与冲突是对工整的一种不满和反抗:长期左右章法发展的主导意向受到了挑战。同时的虢季子白盘无疑是章法构成主导趋势的产物,而散氏盘则是章法发展主线上旁逸斜出的一支。这一支意味深长。

甲骨文中所谓的个人风格始终被牢牢地限定在一个时代的书写习惯中,而散氏盘铭文对一个时代主导意向的挑战或许可以算作真正的个性的表现。不必强说散氏盘铭文的章法是有意识的构筑,但被实用要求左右下的工整化、装饰化趋向,同一门艺术的独立和深化所要求的丰富表现能力之间的冲突,无疑于此肇源。

前轴线时期结束了。这一时期,主导意向明确,并且充分社会化,保证了章法发展的清晰脉络。由于人们单字分立观念并不严格,作品出现了一些后代几乎见不到的构成方式,这是造成这一时期作品神秘感、古拙感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到这个时期的后期,汉字已经经过长期的发展,单字分立观念不强只是一种历史的遗存,只是一个漫长时期留下的尾声,这正是被当时人们所着意克服的不足。他们对引起我们浓厚兴趣的线结构的神秘组合毫无依恋之情。事实上,那种遗存的观念——或者说遗存的感觉,以及与此密切相关的奇异连结,不久便在大部分作品中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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