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名满天下”问题考辨

八大山人本名朱耷,系朱明王朝宗室,生 于公元1626年而卒于公元1705年。《清史稿》载: “朱耷,字雪个,江西人,亦明宗室。崇祯甲申 后,号八大山人,尝为僧。其书画题款‘八大’二 字每联缀,‘山人’二字亦然,类‘哭’类‘笑’, 意盖有在。画简略苍劲,生动尽致,山水精密者 尤妙绝,不概见。慷慨啸歌,世以狂目之。”〔1〕 

八大山人是明末清初教俗皆经的艺术家,他以 秃笔篆意创造了独树一格的“八大体”而享誉 书坛,并将中国写意花鸟推向新的高峰,对后 世书画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进入20世纪 以来,学术界对八大山人的研究愈益重视,甚 至有学者提出“八大山人学”,可谓掀起了海内 外八大山人研究的热潮。 

[清]八大山人 山水图册之一、之二 24.2cm×19.2cm 纸本墨笔 南京博物院藏

然而,学术界在研究八大山人的同时忽 略了一个重要的基础因素,即八大山人“名满天 下”的逻辑起点问题。当前学术界关于八大山 人研究的文章多基于郑板桥的观点而展开,即 八大山人在其生活的时代已名满天下。八大山人 “名满天下”有没有可能是一个言过其实的“夸 大式”命题?“名满天下”是否存在历时性? 关于八大山人名满天下的问题,清代画家 郑板桥可谓放了一枚虚掩美术史的“烟幕弹”。 他在《板桥题跋》中称:

石涛善画盖有万种,兰竹其余事也。板 桥专画兰竹五十余年,不画他物,彼务博, 我务专,安见专之不如博乎?石涛画法,千变 万化,离奇苍古,而又能细秀妥帖,比之八 大山人殆有过之,无不及处。然八大名满天 下,石涛名不出吾扬州,何哉?八大纯用减 笔,而石涛微茸耳。且八大无二名,人易记 识。石涛弘济,又曰清湘道人,又曰苦瓜和 尚,又曰大涤子,又曰瞎尊者,别号太多,翻 成搅乱,八大只是八大,板桥亦只是板桥, 吾不能从石公矣。〔2〕

[清]八大山人 松溪草屋图扇 18.1cm×52.6cm 金笺墨笔 南京博物院藏

郑板桥认为八大山人的名气比石涛大,石 涛仅限于扬州,而八大山人则名满天下,并分析 了八大山人名满天下的原因。后世的研究者多 从此论而少有质疑者,郑板桥的观点对后世数 百年的美术史产生了深远影响。 揆诸史籍,八大山人名满天下的相关文献 最早并非始于郑板桥,而是八大山人的朋友兼“书画经纪人”程京萼之子程廷祚。程廷祚在 《先府君行状》中称:

八大山人,洪都隐君子也。或云明之 前王孙,不求人知,时遣兴泼墨为画,任人 携取,人亦不知贵。山人老矣。常忧冻馁, 府君客江右访之,一见如旧相识,因为之 谋,明日投笺索画于山人,且贻以金,令悬 壁间。笺云:“士有代耕之道而可以安其身, 公画超群轶伦,真不朽之物也,是可以代耕 矣。”江右之人,见而大哗,由是争以重赀购 其画,造庐者踵相接,山人顿为饶裕,其德 府君,山人名满海内,自得交府君始。〔3〕

程廷祚认为八大山人自从结交其父之后始 名满海内,且经济条件亦得到很大改观。以上 两则文献是我们目前所能查阅到的最早论述八 大山人“名满天下”的相关资料。程廷祚明确表 明八大山人在生前已名满海内,而郑板桥所谓 的八大名满天下则可从两方面理解,即八大所 生活的时代和郑板桥所处的时代。 

[清]八大山人 山水图册之三 24.2cm×19.2cm 纸本墨笔 南京博物院藏

八大山人在其生前和郑板桥所知的身后确 实名满天下吗?他在生前及身后的影响力究竟 处于何种状态?欲研究八大山人必须先回答这 些作为前提的基本问题,只有揭开历史的层层 迷雾,方可还原一个真实的八大山人。清初社 会主流审美观、八大山人的交游、八大的生存 状态、时人及后人评述,为考辨诸类问题、厘清 八大山人生前及身后(郑板桥生活的清中期)的影响力提供了有力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