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真书予金仲禹的行草联

人文荟萃的古镇黎里,晚清至民国年间,走出了著名爱国诗人柳亚子先生,也走出了一批名人志士、学有专长的人才,蔡真就是其中一员。蔡真(1900—1938),字冠雄,号石彊先生,擅长篆刻与书法,精通音乐,文章诗词皆能。

 吴江博物馆藏有蔡真撰写的一副行草对联:“醉墨题香菱叶萍花皆画稿,啸箫弄玉湖光山渌尽诗才。”落款“蔡真”。上联嵌有跋文:“书为仲禹词长先生法家属书正之”。上联右下方钤“拊焦桐馆”,左下方钤“吴江蔡真金石书画记”。对联每条131厘米×23厘米。(见下图)

 金仲禹(1899—1957),名明远,字仲禹,号东柳醉侯,吴江同里人,是号称“吴江文皇帝”金松岑的堂弟。金氏在吴江属于望族,家道殷实,人才辈出。20世纪20年代初,金仲禹由复旦大学毕业,被选为吴江县参议员,出任吴江中学二院(同里)校长。他一生淡泊名利,教学之余,诗书自娱,好结交文人墨客。不少权要与名人慕名邀请,如杜月笙有意结交,邵力子函请他出任陕西某县县长,他的老师陈望道聘任他为复旦大学教授,仲禹一一婉拒。新中国成立后,仲禹在上海复旦中学教书。蔡真与金仲禹年龄相仿,二人的爱好相同,都擅长诗词、书画,喜好音乐,为人坦诚直爽、乐善好施。1923年,柳亚子在黎里创办《新黎里》报,蔡冠雄、金仲禹都是基本成员,出钱出力,为宣传新文化、新思潮作了许多努力。同年黎里开办惠黎小学,吸收平民子弟入学,蔡冠雄是发起人,金仲禹大力资助。

 对联是书赠金仲禹的,也是蔡冠雄的自画像。

 上联说的是书法与绘画。蔡真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聪明伶俐,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吴江中学。平时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对,闲暇时也绘画,尤喜篆刻,广泛学习,取法浙、皖两派,直追秦、汉,深得圈内人士好评。

 据蔡真考证,黎里蔡氏本是河南迁移过来的一个支脉,老祖宗可以追溯到蔡邕。对于蔡邕及文姬的生平事迹,蔡真烂熟于胸,遇人常常道及。蔡真,字冠雄,有时写成“观邕”,自刻了一方朱文篆体印章“驻马观碑”,常在他得意的书法作品上钤用。“观邕”及“驻马观碑”出典都在蔡邕,凭此可见蔡真对这位先祖崇拜之一斑。

 据《后汉书·列女传》载,会稽上虞有一位孝女曹娥。父曹盱,为巫祝,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汉安二年(143)五月五日,曹盱驾船在舜江中迎潮神伍君,“为水所淹,不得其尸。娥年十四,投瓜于江,存其父尸。曰:‘父在此,瓜当沉。’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遂自投于江而死,三日后抱父尸出。”后人为纪念她,改舜江为曹娥江。元嘉元年(151),上虞县令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旁,刻石立碑,以彰孝烈。先后请了曹朗和子礼二人撰写碑文。曹朗修改多次还不肯拿出;子礼则一气呵成。曹朗自叹不如。碑文镌刻后,蔡邕于背面题下了“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世说新语·捷语》有记,一次,曹操与杨修骑马路过曹娥碑,二人勒马观看碑文。对于碑背蔡邕所题八字隐语,曹操不解,问于杨修。杨修点头说知道。曹请杨暂不要说。二人并辔而行,三十里过后,曹操恍然大悟,才请杨修透出谜底。黄绢,色丝,绝;幼妇,少女,妙;外孙,女子,好;齑臼,受辛,辞,连起来乃“绝妙好辞”。以此后人说他二人“智差三十里”。蔡真不仅对蔡邕为熹平石经书丹、为曹娥碑下八字隐语深信不疑,就是对曹操、杨修驻马观碑“愚智三十里”一事也津津乐道。听者说他“如数家珍”,蔡往往接口就是“本来么,就是我蔡氏的家珍!”

 下联“啸箫弄玉”,说的是音乐与诗歌。白文篆体印章“拊焦桐馆”,系蔡真自己命名的书斋,典故也出于蔡邕。《后汉书·蔡邕传》有记,蔡邕在吴地看到有人在烧一段桐木,爆裂之声清脆响亮,觉得是制琴的良材,当即买下,亲手制作成琴,果然声音特别美妙。因琴尾尚留焦痕,所以名“焦尾琴”。自此焦桐成为琴的代称。蔡冠雄从小善解音律,操得一手好琴。一首曲子,只要听过一二遍,就能弹奏出来。原配黄词传女士也懂音乐,会弹琴。二人常一人弹奏,一人吟唱,其乐融融。联语的啸箫弄玉,出于《列仙传》。萧史善吹箫,能以箫作鸾凤之音。秦穆公的女儿弄玉也喜吹箫,穆公就把女儿嫁给了萧史,并筑凤台让小夫妻俩居住。几年后,萧史乘龙,弄玉乘凤,升天而去。蔡冠雄与黄词传,夫唱妇随,恩爱相得。柳亚子先生曾有《十四年五月和蔡冠雄悼亡》一诗,诗前一段序文描述过这一对好鸳鸯:“前岁自吴门返梨花里,于轮船上见俪侣一双,如兰苕翡翠,婉娈相依,询之知为冠雄蔡君与词传黄女士,心识之弗忘。”

 除了天文历法,蔡冠雄的确与蔡邕有以类似。蔡邕的篆隶二书颇显功力,其可贵处在善于观察及学习。一次,蔡邕看到工匠用扫帚写字,得到启发,创出“飞白”。冠雄也善于学习,多才多艺而诸艺贯通。少年时他就向舅舅顾悼秋学习,还结识了南社中许多书家,如于右任、萧蜕庵、马君武、杨千里、王西神、李根源等等。蔡真笃嗜篆刻,博采众长而颇有造诣。杨千里说他“洵能融会贯通,扫除时习”;金松岑则认为冠雄以黄陈邓赵为阶梯,进而直追秦汉。1929年上海慎修书社出版了他的《拊焦桐馆印集》二册,由赵云壑题写封面,胡适、马君武、李印泉等人题词,杨千里、金松岑、柳亚子、顾悼秋、郑逸梅等人作序写跋。书后有金松岑、李根源、胡适、杨千里、赵眠云和柳亚子为他代订书法篆刻的润例,一时好评如潮。

 本文介绍的行草对联,点画周到,骨气洞达,结体曲中求直,圆中见方,巧拙相生,气势圆满而不露圭角,飘逸流畅,大有龙蛇纠结于古松之林的潇洒。

 联语落款中没有签署年月,好在下联有“啸箫弄玉”四字,凭此可以推算。蔡冠雄与黄词传1923年结成伉俪;黄词传于1925年5月感染时疫身亡。因此,对联应作于19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