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怀疑自己精神不正常,眼前这张妖娆的脸像水波一样被挤成弧形 ,最后变成一个弯弯的东西,像摇晃着的月亮。随后,汇聚成一张美丽的脸庞。 

水水揉揉眼睛,惊喜地看着视频里的女人,“休休姐,你真漂亮!” 

女人笑起来,“水水,来看看我的画展吧。” 

书画论坛是水水经常盘踞的地方,她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名字――女巫的手指.这细长莹白的手指在山水绿墨中挥洒、在人群中挣扎,最后在夜晚平平仄仄敲击出寂寞和叹息、争执抨击、忽然的灵犀之语. 

水水总觉得深夜上网的人都是有病的, 和伍尔芙一样年轻轻就患下的精神顽疾是可怕的,湍急的河流,洁白的鹅卵石,一个光着脚的美丽女人,这多少都能组成一副极具意境的油画,但却也总是噩梦的背景,很多次,水水看到那女人的脸变成了自己. 

人来人往却寂静无声的过往岁月,典雅的沉重的活泼的喧闹的无聊的却让人安心的论坛和聊天室,水水记住了很多名字…….或可爱或狭促或美好或卑鄙的字眼,灵魂匍匐在名字华丽或粗陋的外衣下,她喜欢去猜想,伴着固执的幻觉,那是一个很美妙的过程,仿佛探入一个幽深的黑洞,又仿佛飘进一个神秘的花园,然后在白天的时候,朝从身边走过的某个感觉奇特的陌生人的背影怅然若失. 

水水的物质生活很简单:方便面和白开水。精神世界却无限广阔。她和身边的朋友谈毕加索,凡高,莫奈;谈王菲,老狼;谈理想,爱情。 

伟是她的同事,正是追她。他会在黄昏时爬到露台上弹着吉他唱《青春无悔》;会童心大发拿公司的传真纸折飞机;会用广告色在新T-SHIRT上绘自己喜欢的图案。 

休休说他能带你在写生夜晚归来的路上高喊“绘画是我们的一生”吗!“他和你的灵魂不一样,你应该自由到极点,像风”。 

休休是一个画家,和水水一样,喜欢古典文学,喜欢辩论,喜欢书画,.但是和水水不同的是她居然对卫慧的《我的禅》推崇倍至,这本书里阴暗的性别取向和赤裸裸的性描写水水很不喜欢,但是休休说,那是很痛快的一本书。那是她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 

水水惊问,“你是谁?” 

休休说,“一个女人——上帝的玩笑.” 

休休一直在进步,十八岁就学完了素描和水粉,开始画油画。她说她可以安安静静在画板前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朗朗乾坤世间不平,纤纤画笔涂鸦移情”——正如水水的个人说明里说的那样,她们对传统艺术和人的生存状态的迷茫日以俱增。但休休说你现在就是移情也无法移得纯粹了,现在的绘画的优劣高低都可以用钱来做出判断,卖画的不看内容,只看卖的好不好,买画的不看色调,只看流行不流行,人们的心中早就没了标准,金钱取代了他们的鉴赏力。所以画家都从家里跑出来,把他们的作品摆上琳琅的货架,像老农摆摊那样叫卖着他们的资历、质量和品行。 

休休原先是做广告的,可终于受不了和客户一次又一次的周旋而离开了一家又一家公司,她说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在卖画为生!水水调侃着笑道,那找个男人嫁了不就得了!她忽然就沉默一会,说:“听着水水,我们并不需要男人!” 

“什么话,难道你从来不喜欢男人吗?” 

“有一个.” 

“谁?” 

“贾宝玉.” 

“哈哈,为什么?” 

“因为他的一句话——女人是水做的,我见了就觉神清;男人是泥做的,我见了就顿觉污浊.” 

休休的画展在她的家乡S市,休休约她看完画展就去她家做客。 

“我要让你看看我家里的收藏,很多漂亮的玩意,你一定喜欢.”休休说. 

“有映在水中的月亮吗?”水水孩子气地问,水水对休休口中的蓝色的长着青苔的清澈小河无限神往,它就在休休家后边,如果天气不是太冷,她要在里面游泳.最好是有月亮的晚上,那多美啊,她甚至已经计划要为此画一组画. 

“有啊,到时候我帮你画一幅画,名字就叫“水水的月亮”吧.” 

           二 

 S站是这个南方城市的汽车总站,水水背着一个大帆布包,在站台上东张西望.忽然,一双手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住,水水吓得尖叫起来.是休休. 

 休休穿着一件蓝色体恤,把下摆塞在牛仔裤里,比照片上看到的英姿飒爽多了,“我的小精灵,你比视频上看上去漂亮很多呢!.”她止住笑,歪着脑袋上下打量水水,然后亲昵地搂着水水的胳膊。 

水水闹了个大红脸,心里想着,喜欢卫慧的女人果真不同凡响. 

已经在画展忙碌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休休说那是画家丁君----她曾经一起学画的同学,但水水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却又绝对不像是爱情。“什么画家,我现在不过一介画商,只好做做你的伯乐了!”男人自嘲地笑笑,竟似乎有一丝怨毒。 

台灯的光从斜下方照射上去,那些画面上的肌理隐约浮现出来,依稀有点丘陵的感觉,由于光线不强,猛一看,象有一层雾浮在画布上面。 

最让水水注意的是一幅叫《黑河》的油画,休休说那是她唯一的一幅印象派作品。据丁君介绍这副画出来的时候震惊了整个中国的书画界。画里很古怪的色调,灰绿中透着暗红,水草像蛇一般飞串,水似乎一浪接一浪地追逐什么,依稀有一个女孩的身影。水水完全被这幅画震住了。 

“水水,你知道吗!我的画在书画市场渐渐被人接受,并且别的画廊也纷纷定购作品,这样我在创作上就有了很大的自主性,不必再受命题创作的折磨…… ”当水水用神采奕奕的眼光仰慕地看着她时,她却又忽然落寂地说:“ 可是水水,我一直如此孤独!” 

离开画展的时候丁君追出来,问下次什么时候来,休休说不知道,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我早期的作品还在吗?交给你的时候它是多么纯洁纯粹啊!它们有尘土了吗?请记得用棉布擦一下,如果褪了早期的光彩,请记得上一层薄薄的清油,你会重新看清我的眼。若干个秋天后,你会见到我的作品挂在了另一家真正的画廊四壁,中间的几幅永远表现了我亏欠你家的情绪。” 

水水忽然想到休休曾经说,画廊的老板就靠倒卖或者贩卖我们这些无名的或者有名的画家的作品来过日子,根据他们个人喜好,画作有了可怜的零售价和批发价之分! 

那一年,住在乡下的爷爷病重,水水也曾经卖过自己的画。拿是她最珍爱的几幅作品,最好的一幅是水粉画,山水朦胧,月亮皎洁。那是她的童年---取材自爷爷的老屋旁(爷爷去世后水水已经多年没去了),记的画廊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说那月亮根本不像月亮,压了好些价。给钱的时候,老板说若卖得好下次就多画点这样风格的,水水忙不迭地答应着这个关于批量生产的“宏伟目标”,然后像一个贼一样低着头在街上走过,眼泪吧嗒吧嗒掉着,想着自己终于沦落成为一个画匠的悲哀。 

“走吧!发什么楞!”休休拉了她一把。 

水水回过神,再一次看了看休休的那些画,她的这些作品在人群中孤独地存在着,它的色调、意义、深度等这些有关素养方面的内容画商懂吗?在他们的圈子里,只有好卖不好卖、流行不流行这样的话题吗?如果画家的本意在这里遭到了贬值、曲解或扼杀的命运,绘画还剩下什么? 

而且当绘画成为一种交易,画家还能亏欠画商什么?这个学过绘画的画商丁君似乎带着谜样的邪恶和怨毒,牵扯着休休某处神经。带着这样的疑问,水水来到了休休家。 

          三 

休休的家在附近郊区的一座搭着葡萄架的农家小院里。水水老远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步履蹒跚地朝她们走来。 

“休呀,回来了!.”老太太一边说话一边接过休休手中的袋子。 

那是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满脸都是慈祥甚至讨好的笑.水水礼貌地说了声“奶奶好”! 

“什么呀,那是我妈!”休休瞪了她一眼,也不跟她妈妈说话,气呼呼地径直进去了,一会又歉意地回头拉起水水的手. 

休休家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屋子里除了一台21寸的彩电,甚至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休休的卧室在二楼,走进去,一股阴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休休忙从包里掏出一瓶东西皱着眉头朝房间一阵乱喷,水水闻出了,那是伟常用的都蔓古龙水. 

“哪个男人的香水呀,这么浪费?”水水忍不住问. 

“我的,谁说女人就不能用这个牌子.” 

 水水不再说话。 

这房间其实就是一个画室,对门挂着巨幅的抽象画,几乎占了整面墙壁。大面积的红和绿,少量暗黄,褐,几丝银灰,一双黑色的大眼在红色背景下那么突兀。水水仿佛看见一个长发的少女飞奔在湖泊上,她的眼睛被长发遮挡,仍可隐约看见那空洞的目光; 

当水水把这种感觉讲给休休听时,她惊讶的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我的构思?”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里是有光彩的,不,甚至周身戴着光环。她忽然说起凡高。水水说,“他自杀了,因为他害怕现实。”可休休说“他是多么伟大呀!”。 

忽然,休休像发现不见了什么东西冲出了房间,朝楼下歇斯底里地喊:不是让你别碰我房间的东西吗?你把英的画像弄哪里去了!” 

老人家很快上了楼,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画框,嗫嚅着,“在呢在呢,只是那放着总是不大好.” 

 “你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去,”休休吼着. 

  水水再也忍不住了,她真不明白那个温和优雅的休休在她母亲面前会如此粗暴无礼. 

“你怎么能和你妈这样说话,老人家心里怎么承受得了!” 

休休安静下来,说,“水水,是我不好,你不是要游泳吗?” 

傍晚的河水还有淡淡的太阳的味道,但毕竟已经是秋天了,见水水迟疑,休休鼓励道:“怕什么呀,人家还冬泳呢!” 

水水忽然觉得眼前这场景如此熟悉,是《黑河》!对,就是休休画展中那幅《黑河》,可是这水是如此绿呀! 

水水脱下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红黑相间的泳装,休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水水,你身材真好!” 

“你看着吧,我游泳的技术更好!”水水有些得意,准备往下跳。 

 “你们这是干吗呀,大冷的水,英会把你们拖下去呀!”是休休的老母亲,她正捶胸顿足地冲过来,,白发散乱. 

 英是谁?水水觉得眼前的水草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慢慢地纠缠住她,水很清澈,只是不见月亮. 

“回去吧,真扫兴!”休休给水水披好外套,一言不发往回走。 

已经是午夜了,两个人还没有睡意,,月光从纱窗外投射进来,班驳地照在房间某个角落,水水忽然觉得身边的休休无比陌生. 

“对了,我说过要给你看我的收藏的”,休休从床上跳下来. 

“你先闭上眼睛.” 

  水水笑着说“难不成今年蒙克被盗的《呐喊》是被你偷来了?”。 心里想着,大概是一些后人临摹的“旷世名画”吧。 

“当当当当,睁开看.” 

水水眼前出现了无数个色彩斑斓的玻璃弹子状的东西,这几个是我小时侯她送给我的,是真正的第一代玻璃弹子,这两个是玛瑙的,看,多漂亮,可以打戒指呢,不过我才不喜欢戒指.这个是玉石,我最喜欢这颗了,你注意看,里面能看到隐隐的红色,像血一样,放在带水的盆景里可漂亮了…… 

“你说的她是谁呀?” 

“是英呀!”休休脱口而出. 

  没等水水回话,却一把搂住她说,“很晚了,你明天还要回家呢,我们该睡了.” 她把弹子很快装进一个铁盒子.放进橱里. 

 凌晨三点,身旁的休休已经打起了轻微的鼾声.水水却难以入睡,她觉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层阴森的光环里.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打开休休藏玻璃弹子的柜子。 

 那个黑色画框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张清秀的少女的半身像,油画的色调明艳美丽,旁边用一行娟秀的楷书写着一行小字:  

英: 

我们永远在一起! 

        休休 

 2000年7月15日 

 这时候,水水忽然发现脖子上凉飕飕的,是一双冰冷的手,她猛地转过头,是休休. 

四 

   休休面无表情问,“你在干吗?英!” 

  “你在说什么呀,我是水水呀!英在哪里?” 

  “水里,就在屋后的水里.淹死了.” 

  水水捂住嘴,这场景太可怕了.可是休休却忽然松开了她的脖子,直挺挺地朝床边走,然后倒下,又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这时候水水忽然看到窗外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月光无比诡异得在他上半身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莹光,像从水水多年关于月亮的美丽的童话中闯进来的一个老女巫. 

  “谁?”水水低低地喊. 

  “是我.”是休休她妈的声音,“孩子,你出来一下.” 

  水水坐在地上开始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恐惧,望着窗口——那儿有一圈鲜亮湿润的红色,只有月光是温暖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外面的风声更加增添了这里的诡异。 

  水水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我这丫头可能又在梦游了,可别把你吓着了,来,”老人拉过水水的手.“我来告诉你个故事.” 

  “我们家休休有个打小就很要好的同学,我们家那时穷,休休从来不吃学校的食堂,总是带我做的干巴巴的馍,那闺女家境好心眼也好,还总是打双份的菜,说自己吃不完,给我们家休休吃,最让休休开心的是那些玻璃弹子,我们家哪还有闲钱给她买什么玩的东西呢,哪些东西她到现在还当宝贝一样藏着.” 

  “我见过那些弹子,还有英的画像,英很漂亮,水水插嘴道.” 

  “漂亮,是漂亮呀,作孽呀,老人激动起来,都怪我呀,那次英这闺女说买了一颗玉石弹子要送给我们家休休做生日礼物,可谁知道休休让她姥姥接走了,就在我去买菜的时候,作孽呀!”老人忽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呀!英为什么会掉到水里?” 

  “她不是掉下去的,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们在干吗!” 

  休休披头散发,忽然从黑暗中闯了进来,灯光下她脸色惨白,仿佛从《画皮》中跑出来的女主人公。 

  水水记得小时候,看小人书《画皮》曾经看得胆颤心惊,一连很多天无法单独睡觉,想不到现在却结识了一位充满这种鬼魅气质的女画家。 

  休休她妈摆摆手,两个人再一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都睁着眼睛,休休忽然用很忧郁的语调说,“每个小女孩都应该打扮得像小仙女似的,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而在我是个小女孩时也没有穿得花枝招展过,我说我不喜欢使自己从头到脚搞得五彩缤纷,其实是因为我没有钱让自己五彩缤纷。英才是一个小仙女。一个不但漂亮而且好心肠的小仙女。事实上,我是一个自卑的孩子,在幼儿园里,我从不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不过我并不是不喜欢色彩的,我爱把所有的绚丽宣泄在纸上。于我,最畅快的事莫过于填色了。我喜欢把一只只大太阳涂得金灿灿,然后看着它很久。那是天赋,后来我去专门学了画画,但记忆中大凡是离开色彩的画从我手中诞生,那既是比死人更苍白的一些东西的呈现。再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毛笔触宣纸的感觉,尤其是墨水洇开时散成很随意的状态,给了我极大的美感。” 

 “英呢!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自杀呢?”水水还是忍不住。 

  “人生就像一块画板,每个人都在用自己人性的画笔,描绘着自己的一生。真善美是美丽的温暖的三原色,假丑恶是冷酷黑暗的三原色,它们都能调和成爱与恨,罪与罚,美与丑,灵与肉的千百种色彩,我的禽兽父亲就是这众多原色中的‘丑’色,母亲是‘假’色,他们把美丽温暖的那三原色给毁了,一生啊!英的一生!”休休渐渐在低缓平静的叙述中激动起来。水水不敢再问。 

           五 

  临行前,水水再一次跟着休休去了画商丁君那里,休休要送她一幅画。那是在很繁华的一个商业路段上的一家画廊,水水不明白画廊的名字为什么要用休休的那幅油画《黑河》命名。走进去,里面装潢古雅,门面非常大,大部分作品居然都是休休的。 

  丁君那略带怨毒的眼睛和他说话的声音极不相称,他招呼的声音是温暖的,带着春风的和煦味道。 

  休休说:“水水,你看看,喜欢哪一幅,随便挑。” 

  水水被一幅黑白色彩的画吸引了,纯净简单的笔调,展示着一个女子特有的水质和温柔,长发垂直,弯曲着腿,浅黑色的阴影,让人产生了一种下肢变成了一种水流的感觉,画给人的感觉很模糊,那女子隐约的身体在画里几乎接近于完美,也许只有真正用心去感悟了,想象了,用真爱画了,才能有这样柔情的画作,画中的女子眉目酷似休休,眼神有一种摄人感染力,闪动着热情与激情的红色,刹时感动了她。 

  “是你自画像吧,我就要它。” 

  “不行,那是丁君的作品。”休休幽幽的说。 

 水水怔了怔,继而把眼睛投向另一幅画,那是个在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诞生的美丽女子,蓝色的基调,但不是写实的美人画法。看得清她身体里的骨架,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奥菲莉亚睁得大大的眼睛上。旁边淡色的星星点点的小花簇拥着这个沉醉在幻想中的人儿。 

  休休却忽然打断了她的驰骋在画中的思绪,不让她挑任何一幅画。 

  “我早就发誓,要把《黑河》送给一个我最喜欢的女孩子,英不在了,你就是那个女孩子!”说完转向丁君,“麻烦你去取一下,我知道它不可能在这儿。” 

  水水有些受宠若惊,她知道,《黑河》是休休最有影响的一幅作品,是她的成名代表作。 

  丁君木然地转过身,他曾经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他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中生活了很多年。俗世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了。 

   就连那曾经如烈火一般燃烧的仇恨,如魔鬼一般吞噬着自己的仇恨,也随着那幅画卷被尘封了起来。 

   同样被尘封的还有他的回忆,他几乎已不记得几年前自己面对妹妹那水淋淋的浮肿的身体时是一副怎样可怕的模样和心情。 

   他以为那回忆再也不会被触及,但是他错了。 

   在休休的《黑河》在画展布置上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那烈火重新燃烧起来,在它面前,除了颤抖,你还能做什么? 

  他曾经在一瞬间失去了两个最爱的女人。 

 那个冬天丁君不再画画,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回忆和哭泣。那一年的天气特别冷,他的耳边响彻的是爸妈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眼前尽是英苍白浮肿的脸庞。 整个大地沉睡并且枯萎 ,像一个风干的死婴 。 

 后来当他再一次重新拾起丢弃很久的画笔时.发现握着笔的手竟无故的像有了心跳一样血管有节奏的波动着。它颤抖着画不出任何象样的东西。他的手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奇异的钝了,他再也画不出明灿灿的线条了。没几年,父母在极度哀伤中先后病逝,他过上了放荡的生活,酗酒打架,然后在黑暗中诅咒休休一家。 

 他不知道休休为什么要拯救他,当他以为一切终于要过去,他可以和她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时,他才发现这个女人已经变态了,她说她没有办法再爱男人,她只对女人感兴趣。于是,除了休休坚持不卖的《黑河》和她们早期的作品,他心安理得地卖着休休所有的画,拿着极不合理的高额的利润。 

 他对着休休涩涩地笑着说:“如果没有爱情和亲情,有点钱也是很好的事情。” 

 回去以后,水水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休休联络,偶尔上网,也不见她的踪影。水水的工作越来越出色,不久前又加了一次薪,数钱的时候她常常会想到丁君的那句“如果没有爱情和亲情,有点钱也是很好的事情。” 伟虽然没有喊“绘画是我们的一生”,可他已经向她求婚了。太多的幸福都化成泡泡飘在她的周围。而休休呢?她最近怎么样了? 

 电话打过去,是她妈妈接的, 她说休休早就搬出去住了,租在乡下一处阴暗潮湿的房子里蓬头垢面地画画,颜色都是调的很脏,总是黑糊糊的,画布也很不整洁。她妈妈说休休把这些画都放在床头,感觉很离不开的样子,她说:“休休这孩子越来越怪异了。”水水没有看到过现在休休的画,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幅新的《黑河》,但她可以想象,她所幻想的过去已经被现在他画的混乱肮脏的画所代替,她是她所心痛怜惜的人。 

 水水说阿姨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休休吧,我有一些新的感悟:生命没有那么紧凑,当你画下一笔时,上一笔的颜料早已风干,你所能做的只是把它掩盖住,而无法回到过去。 

 她妈妈在电话那头问:“什么?” 

 水水说你就这样告诉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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