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玄宰言,以我使笔,不可为笔所使,以我使墨,不可为墨所使。墨法之妙,全在用笔灵活。抑扬顿挫,不疾不徐,墨之光华,自然呈露绢素之上,纸有软硬,无不如意。古来士大夫蓄道德,能文章,政事多闲,兼工书法,临池染翰,习此不疲。挥洒即成,墨有余渖;漫兴作画。故工画者莫不工书。山水、花鸟、虫鱼,随意点染,不必涤毫洗砚方能修洁。

笔砚精良,苟无尘腻,不轻濯磨,非徒爱砚,兼因惜墨。惜墨如金,人多以为云林减笔逸品之作,庶可当此。不知浪费笔墨者,一树一石,刻意鲜明,洗涤无余,池水尽黑;甚或屡经涂改,纸上墨色,依然浊秽。况乎砚既新涤,研墨不多,笔端含水,着纸必淡淡者若无,而浓者亦不黑,篇幅完成,全乏神气,即有佳作,已无足观。古法用墨,作画当如作书,笔酣墨饱,庶可淋漓尽致,浓者如漆。宋元旧画,较之明清,墨色深处,异常黝黑。六朝唐人写经,合与近代迥然不同,可见唐以前画,多用浓墨。王维、李成始创淡渲,以分峰峦林木之明暗远近,有淡墨法。浓者纯浓,淡者纯淡,色素单调,恒不适观。

于是以淡破浓,以浓破淡,浓淡之间,各自分明,互相融洽,因名破墨。破墨之法,盛于宋元。苏东坡论画之诗,屡及破墨。倪云林题商醻之画,亦言其善用破墨。明代而下,知此渐稀,废而不讲,能诗者不必善画,工画者不尽能诗。师徒口授之诀,惟士大夫心知之而不欲言,作家不能言亦不能至。及吴小仙、郭清狂、蒋三松、张平山一流,恣意涂抹,放诞不经,笔法既失,而墨法尽废。有沈石田、文征仲兴起,提倡古法。

所惜石田师元人,于梅华庵墨法不多作;衡山师唐法,晚年放笔,始重用墨,流派未久,即成枯硬。董玄宰好学深思,心知其意,上师董巨,以兼皴带染,用为水墨,方便初学。云间画派,凄迷琐碎,若赵文度、沈子居辈,人尚薄之。娄东、虞山承其源流,稍克自振,而骨力柔弱,易即甜赖。惟邹衣白、恽香山,由大痴而上追董巨之神,项文新、孔彰、龚半千、张稚恭诸老,明天启、崇祯之间,最为杰出,遂炳昭三百年而不替,实以笔墨浑厚华滋,为得其神。至若焦墨之法,垢道人擅其长。宿墨之法,释渐江画其美,钩玄探赜,全从宋元人得来。

泼墨之法,虽始于唐人王洽,宋之二米父子大畅厥者,高房山而后,明人无不研精,亦以书法关键通于画法,未可以六法限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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