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诗兼美的《百美图》

最近,我们有幸在友人杨先生处看到了我国最早的漫画刊物《上海泼克》的创始人、漫画家沈泊尘于上世纪初出版的画集《百美图》(下图为其中之一页),深感稀奇。该画集是杨先生家传之物,征得主人同意,现将其介绍给诸位同好。

 《百美图》收入的均为白描水墨画,且每幅画上皆标有“泊尘”或“泊枕”、“沈泊尘”及“丹斧”或“丹翁”字样。书前由近代晚唐派代表诗人、清朝遗老樊山作题跋。我们所见此本保存有樊山题跋三页(原有四页,已失一页),内有诗二首,其一曰:“爱好天然出大家,有谁能貌苎萝纱。泊尘墨妙如春雨,开遍江南百种花。”其二曰:“海上有诗并有画,花前宜喜亦宜嗔。有钱不买朝云画,白纸屏风可笑人。”画集正文有画46页,“丹斧”或“丹翁”题诗46首,有些诗是打油诗、嘲谑诗,让人百读不厌。每页绘有一名美丽动人的少女或少妇,计46名,另共有小孩子12个。从姿态上看,所绘女性均风姿绰约、栩栩如生,令阅者百看不厌,怦然心动;从内

从内容上看,既有千金小姐、贵妇人在梳妆、看书、养猫、养鸟、逗狗、弹琴、吹笛、荡秋千,又有江南水乡的下层妇女为了生存而在江中撑船、送报卖报,还有农家妇女筛谷子、哺乳、喂饭、养猪———这些画既反映了清末民初上层社会女性的生活,又体现了下层社会女性的状况,是典型的时事画。

 沈泊尘(1889—1920),原名学明,浙江桐乡人。他不仅画中国画,还画油画、水彩,对雕刻、建筑也很有兴趣,但主要成就还是在漫画方面。他是“五四”时期影响最大的漫画家之一。以正式刊载的日期而言,他的漫画比丰子恺的还要早上几年。“五四”时期,他的《工学商打倒曹、陆、章》一画,绘三个巨大有力的拳头,上写“劳动”、“学商”等字样,打向当时全国人民要求惩办的卖国贼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成为当时最有名的漫画之一。1918年,沈泊尘与胞弟沈能毅创办了《上海泼克》。此刊共出版四期,后因沈泊尘逝世而停刊。此刊曾刊载沈泊尘的《虽不中亦不远矣》,歌颂了俄国十月革命。

漫画家沈泊尘《百美图》(上图为其中之一页)

 “丹斧”即张延礼(1868—1937),江苏仪征人,字丹斧,别名丹翁,篆刻家、诗人,亦工书法,融合章草与瘦金为一体,别有一番风格。有金石古董癖,喜藏古钱和玺印。诗词功底极深,喜作打油诗和游戏文章。民国初年,他在上海办《小日报》、《神州日报》、《大共和日报》等。由于他玩世不恭,众人赠他“文坛怪物”绰号。据说,有一次,一个当官的给他送去一大笔钱,请他写字,但他拒绝提笔。不过,不久之后,玩得高兴的他却写了一幅字,无偿送给寓所门口香烟店里的小伙计。抗战开始后,他见山河破碎、民生多艰,忧心不已,不久即病故。他是我国上世纪初的著名文学流派———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樊山即樊增祥(1846—1931),字嘉父,号云门,别字樊山,别署天琴老人,又称“今是先生”,湖北恩施人,堪称一代诗宗,是我国近代文学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高产诗人。他自幼聪颖,四五岁时就能对对子,九岁进私塾,入私塾前就已经能够背上千首古诗词。11岁时即能作诗填词,人称“神童”。从24岁到64岁的40年间,是他的诗词的高产期,他几乎每天以诗词为茶饭,无日不作,无地不作。他一生共作诗词三万余首,还有上百万余言的骈文。诗集有《云门初集》、《北游集》、《涉江集》、《关中集》等五十余种,词集有《五十麝斋词赓》,后皆被收入《樊山全书》。

 樊山的父亲樊燮,曾是湖南巡抚骆秉章手下的一名总兵。1858年,湖广总督保荐樊燮入川追剿太平军。一天,樊燮去长沙见抚台大人,抚台大人让他参见坐在旁边的师爷左宗堂。樊燮不知其中利害,没有向左宗棠请安,还说:“我乃朝廷总兵,岂有向你幕僚请安的道理?”左宗堂大怒,跳起来,狠狠地踢了樊燮几脚,还大骂道:“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滚回家里去!”樊燮被踢得伤势严重。然而,没过几天,朝廷竟真的下旨把他革职回家。他带了老婆孩子回到家乡,在正屋的侧面建了一间两层的角楼,把左宗堂骂他的话写在一块小木板上,放在祖宗牌位下面,名为“洗侮牌”。他出重金聘请名师,专门教授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允许儿子下楼,还给儿子穿上了女人的衣服,并立下家规:“考上秀才进学,脱去女人的外衣服;考中举人,脱下女人的内衣服;考中进士,烧掉‘洗侮牌’。”樊山的哥哥早逝,樊山发愤苦读,在清苦的环境中坚持十年,中了秀才、举人,脱下了身上的女人衣服。

1870年,湖广总督张之洞赏识樊山的诗文才华,推荐其任潜江书院讲习,后又将其召入幕中。

1877年,樊山考中进士,烧了“洗侮牌”。两年后任陕西宜川知县,后升任江宁布政使,护理两江总督。他从政三十多年,精于人情世故,加之经常出入张之洞府,受张点拨,对从政之路十分精通,其果断的执政作风、出众的才华,也受到各方面好评。1909年至1911年,他曾积极支持保路运动。辛亥革命后,他又站在革命的对立面,后逃居上海、北京,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为了生计,他给比自己小近四十岁的梅兰芳当过文词老师,为其修改唱词。经他修改的《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洛神》等剧目的道白和唱词,颇有文采,对梅兰芳在京剧上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起到了一定的辅助作用。他还长于书法,从欧阳询、柳公权书法入手,作书极讲法度。中年时,他又习魏碑,吸收了魏碑点画沉稳的因素,作书遒劲挺拔、骨肉停匀,别具风格。《百美图》中他的题跋,可说是他学欧体、柳体和魏碑相融合的佳作之一。

 像《百美图》这样,将三个文艺名人的书画诗融为一体,实在是十分罕见的。该画集亦不愧是研究沈泊尘、张丹斧、樊山的书画、诗词艺术和清末民初各阶层女性生活的珍贵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