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时,绘画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叫每个同学画一只自己眼中的大熊猫。 

我与邻家的男孩都很兴奋,回家便拿起笔,一遍一遍地,认认真真地画熊猫的眼睛,脑袋和身子。 

那天晚上,我坐在桌前,在白色的灯光下,我认真地,快乐地,欣赏自己心中认为是最好的最真的也是最可爱的大熊猫。那种认真,欣喜和快乐在以后二十几年的日子里,我都没有再次体会过。 

我一心想着我会得五分,夜里做梦都在想,想能得到老师的表扬。不,应该说老师会和我同样喜欢我画的这只熊猫。 

下一节绘画课,老师来了。很奇怪,她没有收我们的作业,而是讲些别的东西。一直到下课,她都没有记起她上堂课留的作业。 

下课了,我愣愣地坐在位子上,还在纳闷老师为什么不看熊猫了呢? 

邻家的男孩主动把自己画的熊猫拿给老师看,老师看了,便与他指着作业本上的熊猫说起来。我一下子高兴起来,也拿起自己的作业本,跑到老师跟前,争着将作业本递到她眼前。(记忆中,那是我学生时代唯一的一次主动交给老师自己的作业。)我自信我画得要比那个男孩好,一定会比他好的。 

老师一定会表扬我的,一定会拿我画的熊猫给全班的同学传阅的,我满怀信心地等待老师的赞赏和表扬。 

“你瞧,她这儿画的是什么呀?这眼睛, 这鼻子怎么……” 

听到老师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蒙了。我不敢往下听,赶紧从老师手中抽回自己的作业本,默默地离去了。 

我不知道我拿着我的作业本去了哪里,也不记得我是不是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但我却清晰地记得那难以启齿的痛。 

但我没有哭。也没有与任何人讲。就连我最知心的母亲,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把它深深地埋在了心里。或者说,我不愿意再想起它。 

但我已经给我自己下了一个定义: 我是画不好画的!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总爱在纸上划来划去。最开心的是,勾一个圈圈,然后用手中的笔把圈中的空白涂满。在温习功课的时候,常常发现,我又在涂圈圈了。 

在一九九五年九月的一个下午,我走在家外一条小路上,初秋的天空晴朗宜人,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路旁的绿树上。伴着初秋凉爽的风,欣赏着绿树,阳光,我的脑子里忽然呈现出一个画面:阳光,绿树和水。于是,我决心试着用画把它记下来。 

我购买了简单的油画颜料和画布。在自己纯粹的意识与幻象的引领下,我完成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幅油画。我没有就此停止,并不是我已下定决心学油画,而是我脑子里产生的一幅又一幅的影象,逼迫我的双手必须把它画下来,哪怕那是世间最简单最平常的感觉。 

在画了半年之后,我已经无法满足这种原始的感觉和简单粗糙的绘画。于是,我拨通了中央美术学院的电话,询问是否有我可以上的油画培训班。接电话的是一位很热心的老师,他听了我的情况,便要我拿些自己的画给他看,我如是做了。他看后说:“嗯,你比较适合画抽象。”我请他提些意见和建议,他对我讲了些有关色彩造型等方面的问题,然后鼓励我多画。 

就这样,每隔一段时间,我便拿些画去请老师指教。在老师一次又一次的辅导启发下,我的绘画慢慢有所进步,并得到了一些肯定。 

但是,我的另一位老师说:读了我的画,总觉得里面有一种痛,这种痛,不知怎的,我无法真实地表达出来,结果,我便用朦胧的粉红色把它粉饰掉了。童年时候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本来是不愿意要别人知道的,我想永远把它埋在心底,甚至把它彻底忘记。因为我的确是太伤心了,伤心到即使在我用了了两句话简单的话向别人介绍我因何在二十四岁时才拿起了画笔的时候,深藏在心底的伤痛便紧紧地揪住我的心,使我不敢把这块伤疤的深处道出来,我只能简而言之,敷衍而过:在小学三年级时,我特别认真地画了一只熊猫,却得了三分,所以我认为我是画不好画的。 

这位老师建议我把这个故事如实地写下来,她说:艺术是真实的,只有先了解自己的痛,才会懂得别人的痛;只有敢于面对自己,才能面对生活。 

回到家,我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坐在写字台前,开始用文字认真地把这个我极不愿意与人说的深深的隐痛一点一点地挖出来。手中的笔,在清晰记忆的带领下,草勾出了这个完整的故事。打完了草稿,我用心重读了一遍。令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就在读完当时写的最后一句话:但我已经给我自己下了一个定义:我是画不好画的!我的眼中已满是泪水,随后,我一个人趴在桌上,放声痛哭。 

我惊讶这件事情竟会要我如此地伤心,难过。这泪水早该在二十年前就释放出来,这痛苦也早应在二十年前就诉说出来。若不是我今日借手中的笔,如实地把它记忆下来,那么,内心伤残的我肯定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将它带入自己的坟墓。 

 我哭着,象要从心窝里倾倒出什么。那憋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羞辱积淀了二十多年,它早已成为了我精神世界中的一块毒瘤,在不知不觉中,影响阻碍了我以后二十多年的学习和生活。回顾以前的日子,我实在想不出我什么时候是真正快了过。我做事总爱着急,动不动就发脾气,心中象是总有鼓怨气堵塞着我,压抑着我,使我不得完全的开心,快乐。记得上学的时候,我总喜欢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发起呆来。其实我眼里什么也没看见,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着,只是喜欢那样呆着。好在我总是能及时发现这种状况并从中解脱出来,不然,我怕要被同学认为是有毛病什么的了。 

二十年前,在面对羞辱与委屈时,我无法正视它,便用美丽的语言把它抹去。我极好面子,怎可能把这件事与别人说呢。你怎么就那么自信你会画得比谁都好呢,还想得到老师的表扬,让全班的同学看,真不要脸! 

如果当时我不是以这种虚伪脆弱的方式对待它,当天回家就与妈妈诉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或是厚着脸皮,忍着伤痛,听老师接着说下去,鼻子,眼睛到底哪里画得不到位。那么,后来的我就应是另一种情况:也许我早以走进艺术殿堂,在快乐与幻想中度过美丽的学生时代,而不是被艺术抛弃在路旁,在想往与自卑中错过鲜活的年轮。 

我也不能完全地怪那位小学老师,虽然她在当时说话的姿态早已深深地印刻在我的眼眶上,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就会立即出现在我的眼前,依然在拿着我的绘画本嘲笑地看着。不可否认她的言语深深地刺伤了我幼小的心灵,但当时我自己对待痛苦的方式确成为我今后学习生活的主要障碍。回避,回避,不去面对挫折与失败。我在现实的不如意与不可及的空中楼阁中痛苦,在真实与造作之间游移。我总在心灵的某一处认为我应是最好,最出色,也是最甜蜜的。我从不接受痛苦,认为那不应是属于我的,我的生活会是纯粹的美好和绚丽。所以,当痛苦降临,我以为不去理会它,事情就会过去,其实不然。如果你不去分析纠正它,那么,它就会象病毒一样,慢慢侵蚀你全部的精神世界,直到扰乱你以后的整个生活。 

我痛哭着,但是再痛苦,眼泪也是要流干的。我擦干泪水,用笔舔着自己的伤痛。泪水滋润了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苦痛,就在我一层一层用心揭起这块带血的伤疤后,奇迹发生了。本来正愁闷近些日子灵感枯竭,绘画兴趣渐趋淡漠的我,在用语言如实地诉说完,用泪水尽情地润泽完那个我本是极不愿意提起的伤痛后,我的创作灵感如同冲破了闸门的长江水,源源不断,奔流不息地向我的脑海涌来。刹那间,我感到我能够捕捉到,能够描绘出的东西太多太多,艺术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身边。 

我兴奋极了,脑中那根长期压抑的神经开始松动,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当我再次坐到画架前,拿着画笔勾勒心中的图画,令我惊奇的是,我竟然重温了当年画熊猫时的认真,欣喜和快乐。尽管我已经画了六七年的画,但从没有一次有这样的陶醉。也就在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艺术对于我是多么的重要,我明白了我生来就是属于她的。本来还一直想在艺术边缘游赏玩乐的我,已下定决心,要将生命的全部奉献给她。艺术,你不可再拒绝我,绝对不可!你应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我已离开你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回到你的怀抱,你必得全然地接纳我。 

亲爱的朋友,我今天向你们叙述了曾经发生在和正在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一来是对我的昨天与今天做一个回顾与反思;二来则希望观看我网页的朋友,在读了我的故事后,不要犯象我一样的错误。当你们有极不愿与他人告知的痛楚与悲伤时,千万不要一个人将它深埋在心底,更不能去忽视,甚至用美丽的谎言遮盖它。因为苦就是苦,乐就是乐,你可以用假面具欺骗别人,但唯独不能用它来欺骗你自己。你可以试着用文字一点一点地寻找伤痛的深处,把它挖出来,让伤痕现于你的肌肤之上,万万不可久久地埋它于不可知的肉体深处。因为,你还要继续走路,千万不要带着沉重的心理负荷,要轻松快乐地向前走。哪怕你的伤疤是裸露在外,被人耻笑的,没有关系,因为你自己是轻松愉快的。我们不怕痛苦,不怕灾难,怕就怕不能好好地正视它,不能正确地审视它。带着厚厚的伤疤上路,等于自己给自己脚上拷上一块硕大无比的绊脚石,它会毫不客气的阻挡你今后的每一个脚步。 

另外,如果观看我文章的朋友是一位小学教师,那么,在此我想真诚地对他(她)说句话:请用全部的爱去抚摸你身边的每一个孩子,即使他们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也不要嘲笑他们,因为他们是无知的;只要你用真诚把他们扶植,用智慧将他们改变,那么,他们是会成长为一棵棵参天大树的。 

最后,借此文章,我要特别地感谢在艺术与人生道路上,帮助过和鼓励过我的每一位老师和朋友。是你们承认和帮助了我,在我绘画道路的每一个脚印上,都镌刻下你们美丽的名字。没有你们的真诚与帮助,就不会有我今天的快乐与成绩,请让我在这儿由衷地对你们说一声:谢谢了,老师!谢谢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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