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鹏先生草书构成分析

沈鹏先生是当代书坛巨擘,这是我的观点。 除书法家此一身份外,沈鹏先生还是当代著名诗人、美术评论家、编辑出版家、书法理论家、书法教育家等。 最为世人称道和熟知的是沈鹏先生的草书艺术,此文独析沈鹏先生草书艺术的构成。 沈鹏先生1931年出生于江苏江阴一个教师家庭,自幼受到良好的爱国教育和诗书画等传统国学熏陶。 

儿时的沈鹏学中国画、书法、诗词,先后就读于澄南小学、南菁中学,十五岁发起并创办文学刊物《曙 光》,并担任主编。十七岁入大学攻读文学,后转学新闻。十九岁起从事美术编辑出版工作,同时撰写评 论。四十岁以后投入诗词、书法创作,诗书并进。 沈鹏先生的艺术履历告诉我们,他属于先文后诗书(虽然童年时代习书、作画、吟诗,但属于家庭私 塾式学生日课,非主攻方向,但不可否认,这些翰墨诗词的启蒙是为后来的书法、诗词创作打了重要基 础的,因为没有什么比童年更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了),创办文学刊物,攻文学,转新闻,做美编,写评 论,如果不是后来专攻诗书,他很可能是一位优秀的评论家或单一的编辑出版家,而书坛则少了一位草 书巨匠。

沈鹏先生的履历还告诉我们,他是具有文人底色、经文化润泽后的书法家,这种“童子功式” 的文化修行,为他今后走向文人书家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沈鹏先生的草书志气平和,不激不厉,呈现出“枯藤老树、淡云秋山”的境界之美,所开创的以汉隶 笔意作草、碑神帖衣的草书艺术,为中国书法艺术尤其是草书创作开辟了新路径,创造出草书艺术审美 新天地。其书所呈现的深厚文化内涵与高原的笔墨精神,为当代书法发展方向做了身体力行的示范,其 书艺影响深且广泛。 

 沈鹏的书法初入唐楷,浸染于欧、颜、柳诸家,在青年时期曾沉心于赵孟 ,后为弃媚弱,增加骨 力,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攻习欧阳询,欧阳询应该是沈鹏先生极偏爱的书家,不仅研习欧 楷多年,对欧阳询的行书《千字文》也偏爱有加。在二十一世纪初出版的《沈鹏行草书千字文》的末段 题跋中有“历代名家所书,余最服膺者欧阳询、怀素、赵佶数家……”应该说在沈鹏青少年时期,欧颜 柳赵的楷书给他未来的书法发展立了骨架,打了笔墨认识的基础,沈鹏先生草书的结字间架结构的根基 得益于此。 

 三十岁左右的沈鹏致力于行草书的研习,此阶段,沈鹏先生主要临习对象为二王,尤对《圣教序》着 力最多。对米芾的痴迷也日增,沈书此时已十分精熟,颇得米芾八面出锋、温润爽利之神机,天真生机 一片。从1963 年沈鹏书赠同窗顾明远先生的折扇上所书的《枫桥夜泊》可见一斑。对王、米的长期实践, 为沈草指明了创作方向,在篆隶楷行草五体的选择上,沈鹏选择了与他文人本质最为契合的草书,因为 草书的艺术性最纯粹,也最能畅情达性,同时也为沈鹏由楷到行到草,完成了系统性的升级,这是最踏 实、最扎实,也是最华丽的转变。这个过渡,使草之易飘有了坚实的渐变过程。这与当下以草书为主攻 方向的书法家直接入草不同。 

 我们所说的“四十而诗书”,是指沈鹏先生在四十岁时将艺术创作的重心转向了诗与书,从文化“散 养”转入“主攻诗书”。而并非四十岁之前的基础毫无意义,恰恰是三十余载文为主、书为辅的交替修习, 为接下的专攻草书打下了不可或缺的重要前提。 

 从不惑之年起,沈鹏先生的书法创作重心渐由行草入草,入大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沈鹏先生的 书法创作逐渐形成以草书为主,篆隶为辅,掺以唐宋名迹以丰厚变化,兼之碑版以增威武沉健而避草之 漂浮的习书路径,事实证明,沈鹏先生碑帖相融、齐头并进的艺术实践是极有成效的。

沈鹏先生的草书主追怀素及明清王铎、傅山、倪元璐与张瑞图等诸家,为增加书作宏阔雄健气度,又 对颜真卿《祭侄文稿》及苏轼法帖等钻研有日,取多家精华又能自然融合。应该说,明清草书经典是沈 草的主要形式构成,沈草的笔墨技法、用墨的干湿浓淡及章法安排主要源头即是此,使沈草兼具跌宕盘 纡的线条,“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结体,深然天成的章法布局。而怀素、鲁公、苏轼等唐宋法帖是沈草的 韵,形取明清,气法唐宋,这是沈草的形神兼备的法脉传承。

故此,我们看到的沈草中连绵缠绕、开合 纵横间有明清草书的雄强豪放、痛快淋漓和奇崛意趣,书风浪漫又极具抒情意味。 入古之道在于篆隶,增加古朴强健的线质力量,书界流行的“书法无进步,篆隶找出路”等,沈鹏先 生自是深谙其理,于是刻意加强对于篆书、金文和汉碑的临习,尤其是《石鼓文》《散氏盘》《毛公鼎》《虢 季子白盘》和汉碑《石门颂》《张迁》《史晨》等下功尤多。

徘徊于秦汉之间,意在加强线条力量和质感, 书法是线条艺术,线条是书法的本质、灵魂与生命。对于篆隶的临习是贯穿沈鹏书法创作的始终的,这 从他不同时期的篆隶作品可以看出,这使得沈草具有了古意弥漫、枯藤老树又生机勃勃的草书线条,这 是沈草的根与魂。 而容易被忽视的是沈草当中的方笔。沈草中圆笔为主,方笔较少,但“方”的意蕴却较多地暗含于沈 草笔墨之中,看似圆浑的有形笔墨多,观者感受到的却是方雄的力量感。

通篇看,沈草不只是圆转的流 畅,还有方劲暗流涌动,力道霸悍。这也是沈草成功的密码之一。沈鹏先生重视对魏晋碑版的研习,这 从其草书中暗含的“碑意”盎然中可以感受到,在沈鹏先生的隶书、楷书作品中则是可于行迹间找到更 多的碑的“蛛丝马迹”。 这既是方与圆的,也是碑帖融合的成功探索。碑与帖的“情景交融”,使沈草具有了方圆兼备、丰厚 多姿、刚柔相济的中和大美,也是沈草成功的关键之关键。 

 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中期,经过长期思考、探索与实践,沈鹏先生的草书逐渐形成了自家范式和风格, 以汉隶笔意作草,碑神帖衣,醇厚而高古,这区别于前人面目。沈草为中国书法艺术,尤其是草书创作 开辟了新路径、新范式,创造出草书艺术审美新境界。 沈鹏先生以诗翰双绝、诗书双璧享誉书坛与海内外。

沈先生的诗与书是同时起步进行的。沈鹏先生的 诗,于平淡中追险绝,于险绝中复归平淡,其诗有诗味和诗情,越读越有味道,越读越有境界和感受。 沈鹏先生的诗,体裁多样,内容丰富,常把对生活的感悟和对人间世界的思考,用诗之形式表达畅怀。 其诗源于平凡生活,思想却极精妙,先生文弱,语也低婉,其诗却常磅礴大气。

沈鹏先生是中国传统文 化概念中的诗人,他的诗不是风花雪月和无病呻吟,而是他身处于这个伟大时代的由衷抒发,充分体现 了诗人在现今这样一种家国面貌巨变的环境中对人、事物与文化的思考,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生发出来的 情感。所以,我们读他的诗,仿佛就读到他本人,平实又朴素,真挚又温情。

诗性是所有人文艺术的核 心,书为文人余事,亦是文人专属,所以书法离不开文化,尤其需要诗性的滋养。诗与书的并进互通是 沈先生书法最可贵和最动人的地方。诗为情,书为景,情景交融,互融互通互进。以诗润书,某种意义 上说,是诗成就了沈鹏先生的草书艺术。 

 沈鹏先生的草书艺术之功力,在其书法点画间、线条间、开合穿插间,更在他的内心、他的精神中, 在他对书法艺术的真挚热爱中,在他对这世界的深刻认知和对社会的关注中。沈鹏先生的艺术构筑于他 的艺术理想、文化修养、精神底蕴和崇高人格之上,他的艺建立于他的人上! 沈鹏先生还是卓有成就的美术评论家、书法理论家、编辑出版家。沈鹏先生于书外之功勤勉有加,涉 猎广泛,他钻研书史书论,并注重对文学素养的吸收,其视野不拘于此,又扩展到艺术史、美学史及诗 词等多领域,甚至于中国文物、鉴赏、舞蹈、摄影、绘画等。

沈鹏先生的书法艺术成就,离不开他深厚 的文学修养和生活实践,全面的文化修养是沈鹏书法艺术成就的重要基石。沈先生是典型的文人书法家, 是对社会、世界、人生有独立见解的文人,沈鹏先生具有传统意义上的文人风范、文人风骨、文人风采 与文人风格。 

 当今书坛,在入展获奖的热潮中,人们热衷技法速成,在文艺界迫切名利的氛围中,书法的文化属性 大有减弱之势,而沈鹏先生的草书艺术形成的步履和成就不断向人们昭示着深厚文化修养和笔墨内涵与 精神层次的追求对于草书创作、书法艺术的健康发展与文艺创新的重要性,这是沈鹏草书的重要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