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丁聪先生因病辞世,七十余年的艺术生涯落下帷幕。追思之余,想对这位大师的艺术成就做一番回顾,竟不知从何说起。实在是因为他一生的创作实践囊括博大,其繁浩的作品,不可尽搜。他不同时期、不同环境创作的漫画、插图、书籍封面,既保持了个人的风格,又能在形式的框架下,最大限度地彰显立意。其简练、概括的笔法,具有很强的穿透力。

实际上,中国现代画家中,很少有人像丁聪一样,让自己的创作融入文化发展与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他那支灵动的笔,在市井百态、古代轶闻、文学经典和时事民情之间随意驰骋。欣赏他身后留下的三十多部画集,顿生观海难言之感。

图1

 我最早看到的丁聪作品,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散见于各类报刊上的漫画。“文革”结束后,漫画界还沿袭着旧的创作套路,只是批判的对象不同而已。丁聪与华君武作为重操画笔的老艺术家,风格自然与流行的作品拉开了距离。他们注重寓意,力戒直白,画面所表现出的哲理性,使人久久回味。两人的画风也存在着显著差异,华君武运笔舒展,线条浑朴,有顿挫之美;丁聪的线条圆润中带韧性,同时更注重构图的均衡与人物心理的描摹。进入80年代后,丁聪漫画的内容多为讽刺各种不良社会风气,但这种讽刺较为温婉,有时是善意的。画家幽默、诙谐的性格在其作品中得到充分展现。

图2

后来,他的笔锋渐渐触及到更多的阴暗面,包括官僚主义、以权谋私等敏感问题。尽管画面仍是“一团和气”,却已经达到针砭时弊的高度。创作于80年代末的《古趣图》,摘取古代笑话和笔记小说,以一文一画的形式结集出版。虽是古典题材,却能折射出现实的影子,因此具有明显的讽喻效果。短小精悍的文字与生动俏皮的人物造型相得益彰,用看似轻松、引人发笑的画面传达严肃思想内涵的手法,是丁聪的标志性特征。他为《读书》杂志连续供稿近30年,被传为佳话。这本杂志不是纯粹的文艺性期刊,学术意味很强,若非积淀深厚,恐怕早已江郎才尽。丁聪却是老而弥坚,佳作频频,把自己的艺术生命融入时代的沧桑变幻,对历史转型期的社会潮流做出了最形象的标注。

图3

 丁聪以漫画这种单一手段,几度置身于中国文化界的核心,源于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对现实生活积极干预的态度。我是在最近几年才渐渐领略到这一点的,早年孤陋寡闻,竟以为漫画是一种低端艺术,层次远在国画油画等品类之下。直到接触了丁聪的早期作品,这种观念才得以彻底扭转。

 丁聪的父亲丁悚,与丰子恺叶浅予等人同为中国现代漫画的先驱,与众多艺术家和演艺明星交往甚密。丁聪很小就显露出绘画天赋,在家庭的熏陶下,他在艺术上过早地成熟了。当年他为蔡楚生、郑君里等明星所作的漫画肖像精妙传神,已经不同凡响。反观他晚年所画的巴金、钱钟书、吴冠中、黄永玉(见图一)等文化名人,早已驾轻就熟,看似信手拈来,实则笔笔到位。其捕捉特征的能力和体察人物气质的功夫,非常人所及。

 上世纪40年代是丁聪第一次创作高峰期。动荡的岁月,激发起年轻艺术家的创作热情。民族的危难、人性的沉沦、政府的腐朽,促使他以笔为刀,向黑暗势力发起挑战。1943年他为《阿Q正传》所作的插图,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阴郁之气,阿Q怪诞的表情,更是发人深省。比这套作品更低沉的,是为吴祖光的散文《断肠人在天涯》所作的插图,表现了战时成都下等妓院的“繁荣”(见图二)。虽然作者借鉴了西方现代派的某些技巧,但变形适度,并不影响其写实效果。这种变形也寓示出人性的扭曲,画面所具有的内在张力,使人灵魂震颤。1945年发表的漫画作品《“良民”塑像》,画出了国民党政府统治下人们所遭受的精神禁锢。丁聪通过那个脑袋被打开盖上“检查讫”的字样、耳朵被塞住、嘴巴被上了锁的人,宣泄出无声的愤怒(见图三)。次年发表的《民“主”曰:“逆我者亡!”》,针对国民党特务杀害民主战士李公朴和闻一多而作,更是把矛头直接指向反动的独裁统治。

 除此之外,丁聪还为许多进步的文艺作品设计了封面。包括剧本《黄金潮》、《清流万里》、《戏剧春秋》,诗集《沸腾的岁月》,小说《困兽记》和杂志《人世间》等等。

 借着这些作品,我期望探寻到这位大师创作的源头,去发现丁聪作品的全貌。但这是徒劳的,因为对其作品的挖掘和整理工作,或许刚刚开始。丁聪93年的人生历尽波折,多亏了他那豁达超然的性格,才能一路从容潇洒地走过。这是读者的幸运。因为在这种豁达与超然之上,还背负着为艺术献身的崇高使命。

这使他穷毕生之精力,燃尽最后一份才华,邀请读者分享他的智慧,通过他那支春秋之笔,洞悉五色斑斓的世界。想到这,悲伤之情才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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