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 笔】

吾国文字,先有契书而后有笔书(笔书中有毛笔书、竹笔书,说文:聿,笔也,作隶,从手执竹枝点添书字之形象也。漆汁浓腻,不易行走,故笔画头粗尾细,形如蝌蚪,故称蝌蚪文焉)。吾国绘画亦先有刀画,而后有笔画,其发展之情况,大体与文字相同。吾国最早之刀画,始见于旧石器时代周口店所发掘之削刮器(或系雕刻器)刻有板简单对称之装饰线条,为原始之绘画。吾国最早之毛笔画,始见于新石器时代彩陶,此种彩绘陶器全用线条绘成,运线长,水分饱,流动圆润,粗细随意,点画之下笔收笔处,每有蚕头蚕尾,证其为毛笔所绘无疑,但不知其毛笔之制法与长沙战国墓葬内出土之毛笔有所同否? (长沙战国墓葬内出土之毛笔,以竹管为套,木枝为杆,兔狼毫制成,其制法是用兔肩毫附缚于木杆下端之周围,与近代所制之毛笔,先以兽毫制成笔头,插于竹管之内者不同。)

潘天寿 1924年作 水云山中74×43cm

制笔之毫料,有柔软强健之不同,笔头之制法,有长短胖瘦之各异。因之书写之功能与点线之形象,亦全异样。近代通用之各种毫料中,猪、鹿毫强,鸡鸭毫软(猪毫太悍,鸡毫太弱,殊不合作画之用,已近淘汰之列),兔狼毫健(兔肩检毫,毫毛色黑者紫毫甚强强健)笔毫柔中带健(羊须强健,可制大扁额笔),柔健之毫易用,强悍之毫难使。初学画者,从羊毫入手力量宜。笔头之制法,瘦长适中之笔易于掌握其性能,短胖或过长之笔,难以运用其特点,然瘦长者易周旋,短胖者易圆实。笔之制法以尖、齐、圆、健为上品,故书画家亦有喜用破笔秃笔者,取其破笔易老,秃笔易圆挺而不露锋芒也。殊非常例。

潘天寿 1928年作 花鸟126×32cm

羊毫细而柔软,含水量强。笔锋出水慢,运用枯墨湿墨,有其特长。作画时,调用水墨颜色,变化复杂,非它笔所及。紫毫、鹿毫、獾毫强劲,含水量稍弱,笔锋出水快,调水墨颜色较单纯,学者可依各人习性与画种等诸关系,选择其适宜者应用之可耳。

画大写意之水墨画,如书家之写大字,执笔宜稍高,运笔须悬腕,利用全身之体力、臂力、腕力,才能得写意之气势与物体之神态。作功细绘画之执笔、运笔与小正楷同。

画事用笔,不外点、线、面三者,然线实由点连接而成,面亦由点扩大而得, 所谓积点成线,扩点成面是也。苦瓜和尚云:“画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一笔也。即万有之笔,始于一笔也,盖吾国绘画,以线为基础,故画法以一画为始也,然而点却系最原始之一笔,因线与面实由点扩积而得也。故点为一画一面之母。

潘天寿 1941年作 春午乱鸣鸡122.5×41cm

画事起于一点,虽体积细小,须慎重考虑,严肃下笔,使在画面上增一点不得,少一点不得,乃佳。作点作线,大笔要圆浑沉着,细笔要纯实轻快,故大笔笔头宜于短胖,如羊毫之“玉荀”是也,细笔笔头宜于尖瘦,如兔毫中之“衣纹”、“叶筋”笔是也。

苦瓜和尚极善用点。有风雪睛雨四时得宜点,有正反阴阳衬贴点,有夹水夹墨一气混杂点,有含苞、藻丝、缨络、连牵点,有空空阔阔干燥无味点,有有墨无墨飞白如烟点,有如胶似漆邋遢透明点,以及没天没地当头阳面点,有千岩万壑明净一点,详矣。然尚有点上积点法,未曾道及,恐系遗漏耳。点上积点之法,可约为三种:一、醒目点,二、糊涂点,三.错杂纷乱点。此三种点法,工于积墨者,自能知之。

潘天寿 1941山居图81×40.5cm

吾国绘画,每以笔线为骨架,故以线为骨,骨须有骨气,骨之气也。以此为表达对象内心生气动力之基础。故爱宾云:"骨气形似,皆本乎立意,而归于用笔。

吾国书法中有一笔书,史载创于王献之。其说有二,一、狂草一笔连续而下,隔行不断; 二、运笔不连续,而笔笔气势相连续。如龙蛇飞舞,隔行贯注。实则书家作书,笔画稍多时,字间行间,每须停顿,笔头中所沁藏之墨尽,写之即成枯竭,必须向砚中蘸墨,前行与后行一笔相连,极难自然,以美观之,亦无意义,以此推论,以第二说为是,绘画中亦有一笔画,史载创于陆探微,其法亦有二,大体与书法相同,以理推之,亦以第二说为是。吾国文字与绘画之组成,以线为主,线以骨气为质,由一笔至千万笔,,必须一气呵成,隔行不断,密密疏疏,相就相让,相辅相成,如行云之飘渺于天空,流水之流行于大地,一任自然,即以气行也。气之氢氤于天地,气之氢氤于笔墨,一也,故知画者必知书。

笔不能离墨,离墨则无笔。墨不能离笔,离笔则无墨。故笔在才能墨在,墨在才能笔在。盖笔墨两者相依则为用,相离则俱毁。

潘天寿 1945年作 松荫夜话100×43.5cm

绘画以表现之技法,不外点线面三者。中国绘画,以线为主,点为次,面为末。欧西画以面为主,点为次,线为末,两者恰成相反,而各成其风格意趣。

执笔以拨镫法为量妥,指实掌虚,由肩而臂,由臂而腕,由腕而指,由指而运于笔锋,则全身之力,可由笔锋而达于纸矣。运笔要点与点相连,画与画(划)相连。点与点连得密些。即为积点成线,积点成面之理。点与点连得疏些,整整斜斜,缤纷历乱,远近相应,疏密相顾,而求一气。线与线连得密些。即成为线上相接之长线或线线相碰之密线。线与线离得疏些,如下棋落子,声东击西。不相干而相干,纵横错杂,完成整体。使画面上之点点线线,一气呵成,全面之气势节奏无不在其中矣。气势节奏在其中,而气韵也自然成矣。画中两线相接,不在线接而在气接,换言之即两线不接之接。两线相让,须在让而不让,不让而让,古人书法中常有担夫争道之喻,可以休会。

用笔须在凝练中求畅快,畅快中求凝练,此可与书法中屋漏痕、折钗股,二语互相参证。

潘天寿 1948年作 西风古道135.3×33.6cm

湿笔取韵,枯笔取势,然太湿则无笔,太枯则无墨;;笔有误笔,墨有误墨,其至趣不在天才工力间。作线最忌信笔,信笔者即随笔滑去之笔也。既无所谓落笔,亦无所谓收笔,自然不会理解,无垂不缩,无往不复之意趣。与之言:“入木三分”,“积点求线之理,可谓对痴之说梦矣。以颤笔作书画。虽非郑重纯实之语,然胜于信笔多矣。执笔须平直,笔锋须圆尖,以圆锋直下,着于纸面上,所成之线与点,即是圆笔中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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