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莘长歌 巍巍者华丨记中国油画学会成立三十周年

2025年,中国油画学会成立三十周年。时光荏苒,岁月翩跹。三十年,几代人共同的坚守与志向。三十年,一条艺术长路上相伴的成长与经历。创建学会的老先生们已有相当一批离开了我们。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每令我辈临文嗟悼,寓怀祭心。学会里的同代人,虽天各一方,却为中国油画的繁荣而勠力同心。或取诸怀抱,潜心创作;或因寄所托,谋划展研;又或木铎金声,培育新人。更有年轻一代,趣舍万殊,欣于所遇,追随学会的事业,践履先师的倡导,力促中国油画呈陶然兴怀、咄咄发展之势。

图 1  宋惠民  金色的秋天  布面油画  2021 年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说:“在我们生命中,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动机:重温往事。”往事依稀,记忆空蒙,却总有一些时刻,向我们翕张着,让我们注入生命的情怀,让往事与今事在此往复相会。其中包括一杯茶,一次交谈,一回展览上的相会;也包括一次偶遇,一次评审,一番研讨会上的噎心话语。那难忘的一隅,那灵光乍现的一瞬,藏着真正的关于生命和时间的意义。学会三十年,我们重温往事,重温中国油画的成长,也重温我们身在其间的学术理路和艺海风华。

一

学会三十年,首先是高扬中国精神、讴歌人民形象的三十年。三十年来,学会带领中国油画,紧扣时代的大形势,聚焦时代命题,点亮精神火炬,以一场场创作、研究、展览活动,吹响集结号,锤炼油画创作的艺术形象,形成持续的美术学术影响力。

图 2 全山石  盛装的塔吉克姑娘阿依古丽 布面油画  2007 年

20世纪 70年代末至 8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的大势,中国的美术率先穿越文化复苏的初兴时期,迅速汲取西方现代美术新潮的经验,进入一个前卫纷起、多元互动的新时期。一方面,中国美术家协会与几大美术学院联手,继承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优良传统,逐渐健全和持续推进国展的主流机制。另一方面,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民间团体,逐浪成潮,汇成庞杂多元的激流。主流与新潮间前所未有的互动砥砺,在引发时代创作生机的同时,也带来导向的纷争与迷茫。处于这个变革大时代之中的油画艺术,承载与生发了众多迫在眉睫的文化命题:在现代性大河两岸东西文化的互鉴交融的命题;在全球化情势中本土文化与本土美术的关怀与基本走向的命题;面对油画这一具有丰富历史和人文魅力的绘画语言,如何实现具有中国文化意涵的创造性转化与多样发展的命题。这些命题,在改革开放春潮涌动之时,让手握画笔、放眼世界、心系文化解放未来命运的艺者,最先感受到“命运的敲门”。

图 3  钟涵  望中犹记 晚潮明处 布面油画  2022年

油画的学院气息和民间生态融汇成敢为人先、生机勃勃的探寻、实验与整合意识。正当其时,以詹建俊先生、靳尚谊先生、全山石先生、闻立鹏先生、朱乃正先生、张祖英先生等为首的中国油画家们,倡导成立中国油画学会,以学术同盟的方式来集聚油画艺术创作的力量,以学术的姿态来研究和交流艺术的问题,以学术的精神来打磨油画艺术的创造性内涵和创新性方向。

1995年,中国油画学会创立。在创建前后的这段岁月中,在频繁炽热的民间交流中,最常使用的词是“学术”。今天,如果我们复读那个时代的文献和回忆,便可以清晰地触碰到沸腾时代中如烈火般烫手炙心的学术热情。乱石穿空、惊涛裂岸,这种激情在那些条件有限却真诚炽热的展览和讨论中,交织成相寄诚挚、吐纳真情的理路:秉持真诚的创作心态,关注生活现实,凝聚民族精神,倡导多样探索。在对这些基本的品质的追求中,凝聚着一种浓烈的自立意识和自觉精神。詹建俊先生在学会成立大会上的主旨讲话中,曾总括性地提出:“让中国油画在追求既有中国特色又有时代精神和个性特征的学术目标上取得更快更高的发展,并在世界艺坛上更好地确立中国油画所应具有的独特位置。”

图 4  闻立鹏  独立金秋  布面油画  2006 年

2010年在中国油画学会成立十五周年大会上,詹先生在题为《中国油画的自觉和追求》的主旨讲话中,针对艺术创作的精神内涵,油画的艺术语言,艺术风格的样式化、空壳化问题,向民族传统文化学习等提出深刻识见之后,语重心长地指出:“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如何从其中汲取营养、提升自身素质和领会可资发扬的精神,这是一个学习研究的过程,也是一个滋养心灵的过程,更是一个探索创造油画艺术的中国风格的过程。”为了继承与响应詹先生的讲话,我在那次理事会换届的致辞中,强调当代绘画的三重使命:第一重使命,在视觉文化的整体视域中,重建绘画的力量;第二重使命,在中西文化交流的视域中,重构中国油画的形象;第三重使命,在大众化的文化生态研究的视域中,重塑绘画的信心和责任。进而,我又提出中国油画的“时代三神”:第一,回到绘画本身,重建本土艺术的深度精神;第二,重视绘画之象的建构,聚焦绘画方法论的建设;第三,深入艺术创作的心性特征,呼唤艺术的诗性精神。纵览学会的发展,坚守绘画本体,重塑中国文化精神;厚积时代生活的体验,铸炼人民的形象和人民精神;倾心绘画语言的深耕,呼唤艺术的诗性精神,这“三神”,在三十年的风雨兼程中,氤氲淬化,磨炼厚积,始终是自觉自立的核心文化理念。

图 5  陈钧德  日映岚光轻锁翠  布面油画  2008 年

1996年,经过精心筹备,“首届中国油画学会展”在中国美术馆隆重开幕,同时举办“走向新世纪的中国油画——关于中国精神文化的思考”学术讨论会。与此同时,学会调动各方资源,支持上海美术馆于同年 12 月举办“世纪回眸——新中国现实主义油画经典作品展”,展出讴歌人民形象、反映时代精神的 55 幅具有世纪代表性的油画作品。紧接着,1997 年,“中国油画肖像艺术百年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同时举办“中国油画肖像艺术学术研讨会”。同年还举办“走向新世纪——中国青年油画展”,一批青年油画家参展并获奖。温故知新,学会把握新世纪、新时期的契机,从历史梳理与青年英才两个维度,让中西互鉴大格局中的中国油画凝眸中国精神,讴歌人民形象,并以此树立起油画艺术走向新世纪的学术旗帜,彰显与时代同频共振的浩然之气。

新世纪,文化部和财政部联合组织“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这一工程重在展现百年来中华民族面对磨难,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英勇抗争、艰苦奋斗。重审往事,敬谒先灵,这是一次对中华民族世纪史的描绘,是一次对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人群站立起来的精神塑造。面对这个历史性工程,油画学会高度重视:一方面动员广大会员积极响应,参与到各项具体的项目竞选之中;另一方面召开历史绘画的学术研讨会议,重温新中国成立以来重大历史题材绘画创作的经历,总结历史经典的经验,就历史与当代、废墟与现场、体验与创造、构图与刻画等创作命题,展开多方面的讨论,并应各院校与单位之邀,进行演讲动员。这个工程是改革开放之后的关于历史创作的首个国家工程,学会敏锐意识到其中高扬中国精神、推进时代创作的历史意义,视之为一场重返时代生活大地、深究语言精神能量的阵地战。当时的老先生们都已年逾古稀,依然积极参与创作工程。

詹建俊先生带着青年教师,以黄河般澎湃的激情,将《黄河大合唱》绘成祖国母亲河的壮丽画卷。全山石先生老当益壮,以饱满的神采创作巨幅《义勇军进行曲》,把昂扬的国歌旋律转化成壮丽的图景,塑造出气壮山河的民族形象。同时他还带领中国美术学院的团队,承担了《启航》《1937·12·南京》等重要创作任务。靳尚谊先生、詹建俊先生一次又一次主持全国性评审,就各个项目提出指导意见。在他们心里,这既是国家工程,也是中国油画振兴之机。他们把一生凝聚的创作激情都注入其中,对作品的质量精益求精,对作品的时代品格尤为重视。

图 6  朱乃正  大漠骄阳  布面油画  2004 年

这既把中国油画的创作带向一个高潮,也为油画语言的凝练创新赢得一个新的高度,同时还为中国的当代美术带来了一种学术性的整体风潮。这次创作工程之后,紧接着在“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周年工程”“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型美术创作工程”等诸项国家重要历史题材绘画工程中,以中国油画学会为代表的中国油画群体始终都是创作工程的主力军,成为高扬中国精神、讴歌人民形象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