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莘长歌 巍巍者华丨记中国油画学会成立三十周年

三

学会的三十年,又是深研油画语言、铸炼画人风骨的三十年。绘画的语言研究既是艺术创作的核心追求,也是绘画文化研究的重要基础。从徐悲鸿先生、林风眠先生、颜文樑先生,到詹建俊先生、靳尚谊先生、全山石先生,语言始终是他们艺术研究、思考、磨砺的重要课题。重视油画语言和品格,也始终是学会代代传承的重中之重。

2002 年,中国油画学会举办“中国油画与新世纪学术研讨会”,詹建俊先生发表了名为《中国油画的处境与选择》的讲话。2010年,学会在人民大会堂举办“中国油画学会成立十五周年大会暨中国油画学会第三届理事会”,会上詹建俊先生又发表主旨讲话,两次讲话都表现了对油画语言的研究热忱和责任担当,也倾注了对民族精神的高度重视,都对中国油画的精神内涵和中国意蕴寄予殷切的属望。即使病重时期,詹先生仍践履着这一使命理想。

今天,我们仿佛还能看到他羽扇纶巾、英姿勃发的形象。全山石先生退休之后,奔返欧洲各国,重新考察欧洲的经典绘画,持续地研究油画深度、浓度与强度的表现,一方面让自己的创作臻于浪漫写实主义的高度;另一方面,在他的艺术中心,他在十多年时间里与几位先师一道,苦心孤诣地举办了一系列世界级绘画大师的展览,举办了三届卓有成效的高级创作研修班。

靳尚谊先生身体力行,以新古典的精到语言,以中国特有的线描诗性表现,来实践和引领中国意象的油画创造,并始终怀着对油画经典语言的敬意,对油画语言的当代发展提出不懈的批评。先生们所传递出的,是中国油画人以自己的卓越识见铸炼而成的学术慧眼,是在世界性的经典中和长期创作实践中淬磨而来的语言意识,是伟大心灵含辛茹苦所积而成的画人风骨。

三十年来,学会举办了众多的如沙耆先生、吴大羽先生、吴冠中先生、冯法祀先生、“五老先生”(詹建俊、靳尚谊、全山石、钟涵、闻立鹏)等的专题展,还协同举办了众多老中青骨干画家的个展。仅以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个展为例:2001 年,“沙耆七十年作品回顾展”;2006 年,“远望——许江的绘画”展;2010年,“闫振铎油画作品展”“林岗、庞壔 60年艺术回顾展”“不负丹青·吴冠中纪念特展”;2013年,“浮世·游观——庞茂琨艺术展”“厚土人文——钟涵艺术展”;2014年,“视觉的凝聚——杨参军绘画艺术展”“情凝厚土——曹新林油画展”“艺为人生——冯法祀百年诞辰艺术回顾展”;2015年,“宁静致远——张祖英艺术展”;2017年,“军旅·行旅——孙立新油画展”“与自然对话——赵开坤油画作品回顾展”;2018 年,“精神游牧——赵培智作品展”。多年来,中国油画语言的风采、中国油画学术的风骨不断照亮中国美术馆的中厅环屏。这些个展,以鲜明的个性语言、独特的生活视野、深厚的人性关怀,展示了不同时代的中国艺者自身实存的感知之力,突出地表现了“此心独造”的方法和境域,充满激情地表达了中国油画的诚心与意象性的高度,共同构成中国油画语言的烂漫风采。

在学会的成长过程中,始终活跃着以邵大箴先生、水天中先生等为代表的美术评论家的身影。他们一方面积极编译和推介世界上优秀的艺术思想和艺术流派,为学术思想的开放和转型,为一代代艺术青年的成长提供鲜活的精神和批判的武器;另一方面以饱满的精神伦理和深切的人文关怀,评点油画创作的风潮与个案,充分塑造了学会重思考、重内涵、重品性的学术思想。学会中还始终氤氲着义理兼通的思考之气,涌现了一批手握文笔与绘笔的名师大家。钟涵先生、朱乃正先生、尚扬先生等正是其中突出的代表。他们有着理论家的犀锐目光和实践者的精微洞察,善于针对创作的实际问题展开评述和学术分析,这使得学会中始终激荡着一种大变革时代的浩然文气,一种重视读书思考的哲人之风。

三十年来,学会还编辑出版了 23期《油画家》通讯和 26期《油画艺术》刊物,虽都为时不长,却承担起了中国油画学术研究核心阵地的作用。

四

学会的三十年,更是广育创作英才、凝聚学界队伍的三十年。培育青年队伍,始终是中国油画继往开来、兴盛发达的重要举措。

中国油画历史上有三次青年人才喷涌的现象:第一次是 20世纪 50年代中后期;第二次是改革开放新时期;第三次则是新世纪以来。学会高度重视青年人才的培养,先后举办多期培训班,今天的学会骨干,有很多都是从这些培训班中得到提升,成长成熟起来的。举办展览,发现新人,鞭策其创作出新,更是学会培养人才的重要方法。2012年、2015年、2018年,学会举办三届“最绘画——中国青年油画作品展”,并于 2013年在雍和艺术馆举办多次青年油画家两两对话、互为映照的双人展。学会分别以“二黄慢板”“远峰近影”“双龙智会”“殊途同归”为题,推出情味分殊却又互动兴怀的双个展系列。从 2014年开始,学会在山东潍坊连续举办了多次“可见之诗”系列展览。

从 2015年到 2025年,在苏州美术馆推出多届“江南如画”系列展览;从 2019 年到 2023 年,在兰州推出三届“大路西行——中国油画作品展”。从北京到中原,从江南又到西北,学会高举“青年视域”“诗性绵延”“莲叶田田”“西行浩气”的不同旗帜,打造北南东西的大展览格局,以艺术生态的不同品性,凝聚起最具创造活力的青年队伍。这些画展还以评奖的方式,让一批批优秀青年脱颖而出,为他们的成长搭建学术平台。学会还主持举办“与自然对话——赵开坤油画作品回顾展”“直面形象——忻东旺绘画教学研究展”“平凡的世界——忻东旺肖像艺术展”等一系列研讨性展览,着力推出一代青年油画家中的杰出代表。

这一系列展览纷至沓来,其中又有着三年疫情的磨蚀,虽显得凌乱而匆忙,却依然围绕着“观看”和“体验”的问题,来引领青年油画家的创作思考。我们正身处一个可以便捷使用地图,却又时常令人感到迷失的时代。智能手机屏幕上精准的蓝色光带,将我们引导至任何一个坐标明确的终点,却并未能缓解我们内心深处的方位焦虑。我们知道自己在哪里,但那里是哪里?我们脚下的土地,正被简化为数据流中的一个个节点,其温度、肌理、质感、呼吸、历史、未来都被悄然抹去。这就是世界的图像化、图表化。当“世界”被前所未有地图像化之时,“观看”“体验”——这些人类认识与再现世界原生的范式,本身成了一个亟待审视的问题。

“风景”是什么?当我们凝视自然山川之时,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油然而生。我们到铜川,在溪山行旅的长谷中寻找范宽的原山。每座山都像,每座山又都不像。我们无法确认的是范宽笔下溪山的伟拔之气。这些巍峨的山头,不再是一种畅神的入口,而沦为一个个世俗化的地理参照物。它不再是诗性的远方,而仅仅是镜头下无数风景之一;它不再是气韵生动、心物偕游的观看的整体,而更多是镜头下的视觉奇观。这正是为什么今天绘画实践要求用我们的肉身在绘画的田野上展开语言谱系学的考察。学会正是通过富有地域风格的不同展览格局,来呼唤青年生命有性格地 “观看”与“体验”,呼唤绘画者在田野大地上亲身体验语言的淬化。于是,在学会的这些不同性格的、地缘化的展览上,广大青年油画家一次次返回生活的大地,去经历自己的大地凝视的“奠基时刻”;一次次进入心物的融合之地,克服种种迷途,摆脱对奇观的迷恋,通过将风景与山水、人物与风神进行碰撞、解读、转化,将目光聚焦于中西思想资源之中,生发出足以言说当下经验的油画“后塑造”的先锋实践。这正是我们一次次天南地北地举办这些青年画展的真正要义。

今年,为了梳理这三十年历史,赓续优良传统、发扬学会精神、推进当代创作、担当文化使命,学会联合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美术馆、中国美术学院、上海中华艺术宫主办“巍巍者华——中国油画学会三十年大展”,并出版同名大型画册。画册总分五部。第一部是学会三十年综览,系统而简要地评说三十年来学会的重要学术活动、重要展览,勾勒油画创作的社会景观和人文形象,聚焦语言深耕与再造拓展,品评学会的重要艺术家及其代表性力作,这既展示了中国油画的史诗历程,又彰显蕴含其中的思想锋芒和语言诗性。第一部题曰:《史诗高华》。第二部、第三部和第四部是学会油画家近年来创作精品的实录。第二部是人物篇,题曰:《人民纪神》。第三部是山水风景篇,题曰:《山河揽胜》。第四部是草木、静物与抽象绘画篇,题曰:《草木寄心》。这三部都各有带头的关于人物、山水、草木静物与抽象的总论评说。艺术家们聚焦某一题材,铺陈自己的人文关怀和语言特征,展现“吾心得以实现”的独特境域,展现今天中国油画的特色与风采。其中不仅有老一辈的名师、中年一代的专家,还特意邀请了一批青年精英参展。第五部是油画学会三十年重要学术活动、重要文献和三十年大事记。这一部囊括中国油画学会的缘起与发展,重要学术展览,重要的学术研讨会,学会艺术家的重要个展,学会的访问、交流活动,学会举办的短训班。本部题曰:《年表长歌》。这五部洋洋大卷,《史诗高华》是总括;《人民纪神》《山河揽胜》《草木寄心》是实践成果;《年表长歌》是回顾。文以史为据,图以人为风。五部之全册,图文并茂,今史共歌,力显中国油画风貌,铸造“巍巍者华”的浩大史歌。

望秋云,神飞扬;临春风,思浩荡。总结过去,我们思绪万千;展望未来,我们豪情满怀。中国油画学会是中国艺术创作的无穷息壤,可以治水,也可以生发大地;既是文化创造和研究的发动机,又是承载艺术生机的时代现场。我们希望通过三十年大展的学术活动,深化这片息壤与时代大地的联系,振兴息壤的生机活力,创造和展现“巍巍者华”的时代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