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岁末,大约在腊月二十九这天,我想把已经贴了一年的旧联剥掉,换上新春联。这时我细看了一眼将要换掉的去年这时候马治权先生送我的春联,不料竟被它的美所攫住。对联内容为: “竹能性淡为我友水解至柔是吾师” 首先觉得这内容不错,让我玩味再三,再看则见字迹风韵独具。经过一年风雨剥蚀的对联红底隐去,黑字突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地醒目。我看着看着,心头顿起怜意,觉得将其撕毁实在可惜,便想着把它揭下来,尽可能多地保留一段时间。
马治权书法
我家门前两侧为水泥毛面墙,又临一楼社区大道,因当初我用自己加了碱水(固定性好)的特制浆糊贴上,所以这副对联虽经360多天,则仍很结实。不得已,只好用喷壶喷湿,再用刀片一点一点往下揭。最后破碎不堪,小至杏核那么大小。由于担心两条对联混在一起,就分别装入两个塑料袋内。我自己粗懂一些字画揭裱常识,知道再破的字画均可装裱修补,便请正学街江苏南通裱画匠张师傅精裱。
取字的那天,张师傅对我说,有人觉的我这样做太不可理解了。可当裱完后,张师傅自己也惊奇了半天。他将对联交给我时,竟依依不舍地将对联照了照片,说是要保留一份纪念。
两条对联悬挂我家,我打电话请马治权先生前来观看,他似乎有些难以相信,远看近看,很惊异;对我的这番苦心和爱心,连声夸赞,并久久不忍离去……
360多天的日晒雨淋,原来的大红色褪去泛出淡红色,而墨迹则如铁钉入木一般固实,在褪色背景纸的映衬下,字迹黑黢铮亮,稳固如漆又仿佛浮雕般突起,活脱脱地成了一件古董。不但字迹沉雄稳健,文辞也令人感悟颇多。
过去,我见到过一些明清字画,虽然年代已久,色泽仍很迷人。我是电影美工出身,拍一些历史片往往要将新纸做旧,如把新的大红纸放水中漂洗去色,晾干后再书写,但造假与此终究无法比拟。这两联得益于天成,历经一年,纳日月之精华,受天地之蚀磨,其精、气、神更加逼现,沧桑而古气,独特而不可再造。静观治权的书联,平心静气,闲云野鹤。想来当初书写时心态平和,并无什么特别留意,真所谓无意佳乃佳了。
我与马治权是朋友,因离得太近,从不急于向他索字。这两条字联能留下来,其一是他的字越写越好,其二是有天公力助,再就是我的二度创作,发现美,再创美,把美凝聚,变为永恒。这说明艺术的形式也要创新,而创新有时也极具偶然性。
春联是一年的应景之作,又是写在极普通的红纸上,本为一件平凡之物,如今却化废为宝。其间的妙处,很是不同,写出来,与众人分享,也算凑添文坛一点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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