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代的状元中,张謇(字季直,号啬庵)算是很有名 的一个,这主要得力于他成名后的事业做得很大,一生创办 了20多个企业,370多所学校,在教育和实业领域,拿下了中 国好多个第一,于是青史留名也就不在话下了。
曾读过一篇文章很有趣,文章中先列了两组人名,前一组是傅以渐、王式丹、毕沅、林召棠、王云锦、刘子壮、 陈沆、刘福姚、刘春霖;后一组则是李渔、洪昇、顾炎武、 金圣叹、黄宗羲、吴敬梓、蒲松龄、洪秀全、袁世凯等。读 者大多对前一组的人名闻所未闻,更遑论熟悉了;而后一组 则个个都是如雷贯耳、成就卓著的历史名人。
张謇 行书 因树斋匾跋 52.1cm×82.7 南通博物苑藏
进而作者解释说,前一组人物都是清代 科考中拔得头筹的状元巨 子,当年可是举国仰望、 显赫一时之人物;而后者 则全是落第秀才,科举场 上的失意者。然而历史弄 人,百年之后人们记住的 却偏偏是这批考场“失 意”的真英雄,而曾经红 得发紫的状元们则由于再 也无所创建逐渐淡出了人 们的视野。可见,状元中 真正有成就身后又出大名 的还真不多,而张謇倒算 是一个“例外”。
张謇 行书 29cm×87cm 南通博物苑藏
不过张 謇的科考之路,也并非一 帆风顺。其中也是历经坎 坷,屡考屡败,屡败屡 考。关键的一次转折是在 他33岁(1885年)时,赴 顺天府乡试(俗称“北 闱”)考了个第二,但却 是南人列北榜名次最先 者,俗称“南元”。他 声名渐著,深得翁同龢、 潘祖荫等人的嘉许。
张謇 行书对联 131.5cm×32.6cm×2 南通博物苑藏
自此 后,翁、潘对张謇就萌生 提携之意,以致在后来的 几次会试中,均因拔擢心 切,把他人卷子误认为张 謇而取中会元,白忙活了 几场。如此这般又过了将 近十年,直至1894年慈禧 太后60寿辰设恩科会试, 张謇奉父命再次进京参加 礼部恩科会试,这次终于 时来运转,恰巧收卷官黄 思永与他相识而力助,并 将张的试卷直接交给了阅 卷官翁同龢。这回翁同龢 不至于再出错了,还说服 了其他几位阅卷大臣,将 翁同龢的卷子定为第一, 并向皇上竭力举荐,终于 将张送上了一甲一名的状 元宝座,循例授六品翰林 院修撰。
张謇 行书四条屏之三、之四 125cm×22cm×2 南通博物苑藏
张謇中状元后,南 通人扬眉吐气,引以为 豪,并将城内的魁星楼,改称为“果然亭”。好在 张謇有自知之明,认为中 状元纯属偶然,亭名“果 然”,未免贪天之功,故 在重修该亭时,张謇便将 亭名改为“适然亭”,并 书一联:“世间科第与风 汉,槛外云山是故人。” 偏爱有时真的是不 需要理由的。翁同龢不仅 喜欢张謇的文章,对其书 法也一样大加赞赏,他在 张謇试卷上的评语是: “文气甚古,字亦雅,非 常手也。”这“古雅”二 字,实乃书艺之至高褒奖 也。在我看来,过去的士 子如能在会试和殿试上胜 出,那他的字就不可能差 到哪里。
张謇 行书四条屏之一、之二 125cm×22cm×2 南通博物苑藏
所以说状元书 法,很难有好坏之区分, 如欲判出高下,则往往唯 以雅俗衡之罢了。张謇的 书法,擅真行隶诸体,楷 书始学诸河南、欧氏父子 和颜平原数家,隶书则得 之《礼器碑》《石门颂》 等,旁涉诸家名碑。他一 生临池不辍,我们在他的 日记中时能看到“读书, 写字”“临××碑”“日 课××”等记载,至老未 歇。可见他的书法,功力 深厚,法度谨严。
我20年 前刚接触张謇法书时,就 觉得他那一手“翰林字” 异常的古朴,沉稳大气, 方正饱满。但随着阅历的 增长,所见日多,又渐渐 对张字感到不够满意了。 我们都知道,张謇书法得 颜字最多,然而,有清一 代,学颜书者高手如林, 卓然成家者如刘石庵、钱 南园、何子贞,还有梁同 书、张廷济、翁同龢、谭 氏兄弟等,均是将颜体书 法演绎到极致的好手。
当 然,张謇也非等闲,但私 以为比起翁同龢的儒雅和谭延闿的洒脱来,似乎还 是要略逊一筹。翁同龢对 张謇有知遇之恩,也许是 受恩师的影响吧,中年后 的张謇为了摆脱“台阁” 书风的影响,不断读帖临 碑,汲取各家之菁华。颜 书是其立身之本,诸如 《臧怀恪碑》的劲挺、 《郭家庙碑》的疏朗、 《麻姑仙坛记》的朴拙、 《自书告身帖》的端秀, 均一一吸纳,行书以颜真 卿《争坐位帖》为宗,参 以东坡、山谷笔意,遂形 成他自己的沉稳深秀、圆 润丰满、外柔内刚以及淋 漓生气的书风。除写字 外,张謇对书外功夫尤为 注重,他喜藏古碑旧拓, 所作题跋笔记也时有独创 新见。
他曾说:“今人于 隶多推邓完白,予谓何子 贞实驾而上之,一则将 气,一则士气,何读书 多,邓读书少也。”从中 也可看出,状元于书艺之 外的审美取向。 张謇晚年虽致力于 实业与教育,但爱好颇 多,除书法外,金石书画 收藏、自然山水、戏曲等 皆有所爱。据说张謇尤喜 观赏梅兰芳演戏,是梅郎 的“铁杆粉丝”,每观一 剧,必有一诗。
如“老夫 青眼横南北,可忆佳人只 姓梅”一句,写得颇有趣 味,也可看出张謇多情的 一面。我忽然想起张謇作 书落款时,总将“謇”字 草写得像“宝宝”二字, 所以人又称他是“张宝 宝”。看来,自古宝宝尚 多情,也是理之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