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王铎书法形式与墨法运用

在浩瀚的中国书法艺术长河中,王铎书法独树一帜,成为书法艺术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书法作品不仅展现了精湛的技艺,更透露出独特的艺术个性。本文围绕王铎书法的章法特点、 笔法结构特征、墨法的运用展开探求,旨在揭示其独特之处,以及这些特点如何塑造了他书法的 整体风貌。 

 王铎书法艺术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和个人风格。他深受启蒙思想影响,既尊崇传统又勇于创 新。他独宗羲献,基础深厚,以《圣教》筑基,《阁帖》助成,并在笔法、章法、结构等方面展 现出高超技艺。王铎在笔法的运用上,不仅注重笔画的形态变化,更强调笔力的运用和笔势的连 贯。他善于运用中锋、侧锋、藏锋等多种笔法技巧,使笔画在轻重缓急之间展现出丰富的韵律感。 同时,他在结构上,也注重整体布局的平衡与和谐,通过字形的变化和空间的安排,营造出独特 的艺术效果。 

 一、王铎书法的章法特点 

 人们在欣赏一幅书法作品时,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章法。章法是字与字、行与行以及整幅字的 布局方法,是所有的笔法、墨法、结构、空间相结合后呈现的视觉效果。王铎的书法作品中,章 法布局往往严谨而富有变化。他善于通过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合理安排,营造出既和谐统一又 充满动感的视觉效果。 

 王铎对章法布局有着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创新精神,他的作品在字形、墨法和章法上都有精 彩的表现,使得章法更加动人。以王铎的行草书立轴为例,他在书写时格外注重字与字之间的穿 插呼应,使得整个作品在视觉上形成一个有机整体。王铎往往通过调整字的大小、形态、位置等, 使得字与字之间既有独立性,又有相互关联性,从而增强了作品的整体感。 

 王铎擅长“因字赋形”,每个字在他的眼里都可以视为一个单元,他根据每个字的结构特点 和内在精神,赋予其独特的形态和表现力。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通过字形的自然变化来增强作 品的艺术效果,这种处理方式将书法的变化演绎到极致。从表面上看,这些字的大小长短似乎毫 无规律,然而细致观察,却又能发现它们之间和谐统一的美感。 

 王铎还擅长“依势变形”调整倾斜角,用二重轴线来加强行间摆动,或紧凑收敛,或舒展放 大,或欹侧险绝,或平和端正,动感较强,也让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形成紧密的联系(图 1)。 这种处理不仅使作品在视觉上形成了茂密与疏空并置的效果,更能增加作品的节奏感和动态美。

王铎在章法布局上注重“虚实相生”,在线条的处理上,注重虚实对比和变化。他通过调整 线条的粗细、长短、曲直等,使得作品在视觉上形成虚实相生的效果(图 2)。“他常常运实为虚, 实处亦灵,以虚为实,断处仍续,实中有虚,虚中有实”(黄一鸣《王铎书法的形式与空间研究》)。 同时,他用墨的浓淡枯湿也会让作品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让作品更显层次分明。这种虚实相生 的处理方式,使得作品在和谐统一中显得更加生动、活泼,同时也为观者提供了更多的视觉享受, 使得作品中既有实的质感,又蕴含着虚的韵味,在视觉上形成强烈的对比和张力。

二、王铎笔法与结构特征 

 在王铎的习书过程中,除了深受《圣教序》和米芾的影响外,他的主要笔法技巧均源自对《阁 帖》的深入研习。虽说王铎取法二王,但在他的时代很难见到二王真迹,习书范本大多数为刻本, 而刻本呈现出的面貌很难还原笔法神韵。

绝大多数人认为《阁帖》中的张芝、沈嘉长、杜预、锺 太傅四位书法家的作品,为王铎提供了笔法、结构以及书体融合的重要灵感来源。王铎汲取了唐、 宋名家之精髓,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加之其独特的临帖方式,锤炼出细腻入微且生动传神的用笔。 他不仅成功地从《圣教序》的风格过渡到《阁帖》的风格,还完成了从临摹到独立创作的艺术跨 越。 王铎在笔法上的创新是他成功的关键。他的用笔方法具有几个显著特点:中侧并用,折笔多 变,方圆结合,刚柔相济。这些技巧使得他的书法线条变化丰富、力度感强烈,与传统中锋用笔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具体来说,王铎在笔法上显著地强化了横竖笔画的弧度,比直线更显动势。他不仅在竖画的 弧度上进行了夸张处理,使得竖画在左右方向上呈现出强烈的动态感,而且有时还将撇、捺等笔 画变为横画或竖画,使笔画间产生更多的勾连和配合。这种强化弧度的笔法,使得王铎的书法作 品在视觉上具有强烈的冲击力和动感。 王铎的草书用笔,深受张旭和颜真卿的影响,这在王铎的草书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方法使得王铎的草书线条不仅刚劲有力,而且富有弹性和生命力。起笔时,王铎往往用力较重, 形成明显的顿挫感,这种起笔方式多呈点状,逆锋起笔,即在起笔时反向入笔,再转回行笔方向, 这样的技巧使得笔迹含蓄而富有篆书的古拙之气。 

 在线条的厚重部分,王铎善于运用铺毫技巧,即将笔毫平铺纸上,使墨迹饱满而厚实,这种 技法在表达作品整体的雄浑气势时尤为重要。而在处理线条的精细部分,王铎则转换为中锋行笔, 即保持笔锋在线条的中心,这样可以使线条圆润而富有立体感。但是仔细观察王铎的线条,也并 非是笔笔中锋,他在转折处的线条有微微的律动,能巧妙地控制字的轮廓,营造出独特的空间形 态(图 3)。

这种律动、顿挫与他所处的时代和他的经历有关。邱振中先生评价王铎的草书:“线 条的顿挫较多,从外形看多有棱角,从内在节律来说,充满阻隔与狂放的冲突。”他将《圣教序》中常见的长条梯形结构转化为更为灵动的散发梯形,让字形更具立体感。

这 种新结构中,王铎通过调整单字的重心分布,实现了字与字之间的自然过渡和流畅串联,增强了 作品的整体连贯性和行气的流动性。这种重心的转移,使得每个字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与周 围的字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彼此呼应,相得益彰。同时,倾斜角的自然形成,使得原本直线 的轴线转变为曲线或类似方折线的形态,这种变化使得作品在视觉上更加生动和有趣,增加了作 品的节奏感和动态美。 

 王铎的行草书中,映带方面的处理和怀素很像。线条以迅疾著称,笔意连绵不断,多采用平 动和圆转的笔法,减少提按和折笔的使用。这种笔法使得王铎的草书在视觉上呈现出一种流畅和 动态的效果,正如物理学中速度产生势能的原理,王铎通过快速的书写,赋予了线条以强大的动 势和生命力。

同时,有很多意到笔断的地方,但是行气上却显得和谐,其中就有很重要的两点: 第一,某个部件与上一个字的部件产生了关系,可能是笔势上的承接,也可能是结构上的呼应, 增强了作品的整体感(图 4);第二,尽管在某些地方笔迹看似中断,王铎却通过粘连的笔画,重 新连接了字与字之间的关系,使得节奏感得以统一,又赋予作品以严谨的结构和内在的秩序(图 5)。

王铎的行笔变化错综复杂,但经过对数百张作品的细致分析可以发现,尽管这些变化看似多 样且复杂,但他总能在其中找到和谐的平衡点。这主要得益于部分行线与相邻行线保持三分之一 以上的平行关系,这种设计使得作品在视觉上达到了和谐统一的效果。王铎在处理形式变化时, 每一步都紧密相连、环环相扣,这种精妙的构思和不懈的努力令人赞叹不已。 

 三、王铎对墨法的运用 

 沈曾植在《海日楼书论》中说:“北宋浓墨实用,南宋浓墨活用,元人墨薄于宋,在浓淡间, 香光开始开淡墨一派,本朝各家又有用干墨者。”从宋以后才有了书法家对墨法的重视,到了明 代后期,随着社会思想的解放和个性表达的需求增强,书法家们开始更加重视墨法的创新和个性 化表达,敢于创新突破常规,甚至带有离经叛道的色彩。王铎作为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书家之 一,他的书法实践正是这种变革精神的体现。王铎的书法不仅仅是对传统墨法的继承,更是一种 突破和发展。他敢于在作品中大胆运用涨墨技法,通过墨色的浓淡变化和水墨的交融,创造出强 烈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表现力。

在王铎书法作品中,最具代表意义的就是涨墨。看到他的作品仿佛可以感受到他写字的状态: 酣畅淋漓地将裹满墨汁的毛笔,浸入装水的笔洗中,墨与水在笔尖混合,挥笔砸向纸面,纵情挥 洒,墨在纸上渗化形成涨墨,水在向四周蔓延,笔画膨胀、模糊、与其他字粘连形成块面,五六 个字一气呵成,在一行气息中就能看到从浑厚朴拙或泼墨淋漓,到细线缠绕或枯笔交错,轻重对 比明显,块面与块面呼应,自然随性,连绵书写。 王铎这样运用涨墨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受晚明金石篆刻的影响。金石篆刻不仅激发 了人们研究古体字,还引发了大家对古印章残崩之美的欣赏。在王铎的书法作品中,粘连的笔画 因其独特的涨墨技巧而频繁呈现,在某些情况下,笔画间的空白区域几乎被浓厚的墨色所覆盖, 我们往往只能依赖字形的轮廓来辨识这些字迹(图 6)。

王铎的书法作品广为人知,其艺术成就也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同时,他的绘画作品也颇有造 诣,擅长画山水和梅兰竹石等。其画作丘壑高峻,气势雄伟,同时吸收董源和王维的画法,主要 以水墨晕染为主,皴擦不多,略施淡色,使山川显得厚实雄伟,生机勃勃。 王铎书法中的“涨墨”也得益于徐渭写意花鸟画的启示。徐渭作为泼墨大写意画派的开山鼻 祖,其作品以豪放直率、气势纵横奔放而著称。

王铎借鉴了这种画风中的墨色运用,将其融入书 法创作中,形成了独特的书法风格。通过墨象间的结合,形成轻与重的对比,深与浅的安排,块 面与块面的呼应,在充满跌宕的纵向挥洒与连绵书写中,随情任性,变化万千。正如黄宾虹先生 所言:“古人善书者必善画,以画之墨法通于书法。”这句话揭示了书画同源的深刻道理,王铎的 “涨墨”技法正是这一理念的实践。

他将绘画中的墨法运用于书法,使得书法作品不仅仅是文字 的排列,更是墨色、线条和节奏的交响。通过这种技法,王铎的书法作品在充满跌宕的纵向挥洒 与连绵书写中,随情任性,变化万千。 经过研究,王铎的“涨墨”技法在他的应酬作品中尤为显著,通常是赠人之作。这一点至少 说明了,在当时无论是创作者还是欣赏者,都已将这一艺术手法视为一种可以接受的、富有创新 性的尝试。 

 涨墨法的精髓在于笔毫能充分吸纳墨汁,书写时随材料特性挥洒自如。王铎常常饱蘸浓墨, 以笔锋尖端轻触纸面,运用中锋笔法,笔触间流露出一种悬而未决的韵味,避免过于实重的笔触。 运笔时速度适中或偏慢,时而刻意追求独特形态,时而随性抒发情感。墨色的虚实与水墨画的近 实远虚极为相似,将书法打破视觉上的平面效果,提高了维度空间,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艺术表达。 

 王铎的书法不仅是技艺的展现,更是内心的独白和时代的见证。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宝贵的 视角,去理解和欣赏中国书法艺术的多样性和深刻性。虽然在政治上遭受了重大挫败与蒙羞,但 是却意外凸显了他在书法领域斐然成就。他既尊重传统,又不拘泥于古法,勇于探索和实践新的 艺术形式。这种对传统的继承与创新,使得王铎的书法作品在艺术史上具有了独特的地位和价值。 

 王铎的书法作品更是书法艺术发展历程中的重要里程碑。王铎在书法中的创新,尤其是他的 涨墨技法,不仅是对墨法运用的一次大胆革新,更是对书法艺术表现力的一次深刻拓展,为后世 的书家提供了新的创作途径。也有越来越多的书家在王铎的影响下,开始探索形式更多样的墨法 和笔法表现,推动书法艺术不断发展。他的作品成为了后世书法创作的重要参考和灵感源泉,激 励着一代又一代书法家在传统与创新之间寻找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