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瘦石桂林时期抗战人物画研究（1942—1945）

从士人丹青到革命史诗 —尹瘦石桂林时期抗战人物画研究(1942—1945)

摘要:尹瘦石早年求学于武昌艺专,随着战争的蔓延,他从武汉流亡到桂林。1942年至1945年,尹瘦石创作了许 多反映抗战的作品,其中的现代肖像画多是描绘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参与者和建设者,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统战 策略体现;历史人物画则具有鲜明的现实感,旨在通过历史影响现实,并向后人昭示历史的教训,展现历史人物 画在教育和战斗中的重要作用。尹瘦石的艺术理念在全面抗战时期经历了显著的转变,创作上从无意识的自然流 露演变为有意识地为抗战服务,从对山河破碎的感怀式记录转变为对战时的即时反应,从隐喻性的暗示转化为直 接的显性表达。 

关键词:尹瘦石;抗战美术;现代肖像画;历史人物画

1938年至1944年,桂林凭借其地理与战略优势, 成为广西的行政中心以及全国的战略城市,吸引了众 多文化精英会聚于此。桂林的美术活动呈现出繁荣景 象,各类美术社团纷纷涌现,美术展览举办频繁,出 版事业兴盛。由此,桂林成为传播抗战思想、凝聚民 族精神的主要阵地。

图1 尹瘦石《屈原》纸本设色 145cm×74cm 1953年

画家尹瘦石(1919—1998)也积 极投身其中,他凭借独到的视角与精湛的技艺,将抗 战现实与民众情感融入画作,为抗战文化增添了独特 的审美意蕴。 1940年12月15日,尹瘦石在巨赞主编的《狮子 吼》创刊号上发表了题为《道济和尚——石涛》的文 章,明确提出了艺术服务于抗战的理念:

今日,国家面临的灾难极为严重,但胜利在望, 复兴有望。艺术家们也应拓宽视野,以抗战建国为题材进行创作,不再沉溺于残破的山河,而是怀着坚定 和豪放的心情创作,成为照亮一代的艺术家,怎能不 令人向往。[1] 

与同时代众多艺术家一样,尹瘦石的艺术理念也 在全面抗战时期经历了显著的转变。其创作随之发生 转变,即从无意识的自然流露演变为有意识地为抗 战服务,从对山河破碎的感怀式记录转变为对战时 的即时反映,从隐喻性的暗示转化为直接的显性表 达。就当前学术研究的状况而言,针对尹瘦石美术 的研究数量不多,更少有聚焦于他全面抗战时期的 绘画创作。基于此,本文重新梳理尹瘦石全面抗战 时期的相关文献和作品,阐述这一时期尹瘦石的创 作概况以及艺术特点,以展示在抗战中更为真实的尹 瘦石。

一、“群英肖像”绘画的图像政治与身份构建 

作为我国著名书画家,尹瘦石亲身参与并见证了 抗战美术的发展历程。全面抗战时期,他的创作始终 紧密围绕抗战,凭借独到的思想、诚挚的情感,留下 了许多反映战时风貌的作品。 1940年9月,尹瘦石抵达桂林,于广西省立艺术 馆美术部任职,明确了以抗战为主题开展创作。

图2 尹瘦石《漓江祝嘏图》(局部)纸本水墨 35cm×776cm 1943年

1941 年,他创作了《盲群图》,巨赞为《盲群图》题款: “牵连归家屋,未必是前衍。酒肉朱门臭,岁寒只自 怜。”[2]1942年至1945年是尹瘦石抗战美术创作的丰 收时期,其现存作品大多创作于这一阶段。其间,尹 瘦石创作了大量的历史人物画以及反映抗战的现代肖 像画,如《屈原》(1942)(1953年再度创作,图1)、 《正气歌画意》(1943)、《瞿、张二公殉国史画》 (1944)、《漓江祝嘏图》(1943,图2)、《毛泽东 画像》(1945)等。这些作品为抗战时期的民族文化 注入了新的活力,延续了历史文脉。 

(一)现代肖像画 

1942年1月26日,尹瘦石于桂林乐群社交谊厅举 办了首次个人画展,共展出50余幅作品。这些作品题 材多样,既有直接描绘抗战前线战士的画作,也有他 在武汉流亡途中所创作的《流亡图》(1938)。这些 作品深刻反映了战乱中民众的苦难。此次画展突破了 传统文人画含蓄内敛的表达方式,他以抗战为主题直 接进行创作,使抗战主题的呈现更为鲜明、直接且有 力。

令人遗憾的是,许多作品未能留存至今。 在现存的尹瘦石抗战时期作品里,现代肖像画与 历史人物画占据主要地位。通过对现存的22幅人物画 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其现代肖像画所描绘的人物有: 毛泽东、欧阳予倩、熊佛西、孟超、宋云彬、安 娥、周钢鸣、司马文森、端木蕻良、何香凝、巨赞 法师、田汉、柳亚子、沈钧儒等诸多政界与文化人 士。抗战时期,这些人物均以抗战为核心理念,借 助戏剧、文学、音乐、美术等多种艺术形式来表达 观点,积极且真切地投身于抗战之中。尹瘦石以水墨 为载体,勾勒了这些参与抗战的先进文化知识分子的 真实形象。 

图3 尹瘦石《正气歌画意·张巡》 纸本设色 33cm×42cm 1943年

丰子恺形容尹瘦石的现代人物画“天真自然, 不假做作,一气呵成”[3]。而刘开渠则认为:“沈、 毛、柳三先生的画,在温文雅致中,写出三个不同性格的人。这是极成功的作品,这里也见出作者清秀又 朴实的作风。这种不自大、夸赞的正直艺人的作风是 极其可贵的。”[4]正如二人所描述的那样,尹瘦石的 现代人物画天真自然、朴实无华,没有过多、繁杂的 技法修饰。

其中绝大多数肖像仅呈现头像部分,舍弃 了服饰的描绘,亦无色彩的渲染,而专注于刻画人物 真实的形象与神采。画中展现了戴着眼镜、头发卷翘 的欧阳予倩,低头陷入沉思的宋云彬,眼神中流露出 坚毅的巨赞法师,面容隐匿于光线昏暗背景中的司马 文森和周钢鸣,低头时牙齿微露的孟超,花白短发、 眼神清澈的何香凝,留着络腮胡子、面容略显沧桑的朱蕴山,以及眉头紧锁、于疲惫中思索的毛泽东等。 

尹瘦石这种独特的描绘方式,并非对人物外貌的简单 再现,而是深入挖掘并呈现了抗战时期重要人物的真 实心境与神态,为研究抗战历史留下了真实且宝贵的 图像资料。 尹瘦石之所以选择为进步民主人士立像,而非 当时桂系军政的重要人物,实则隐含着对“文化领导 权”的争夺意图。这种创作倾向与中共南方局在桂林 推行的“文化统一战线”策略相互呼应。通过塑造进 步文化人物的形象,尹瘦石旨在建构“文化抗战”话 语体系,从而在文化领域为抗战事业凝聚力量、争取 支持。在尹瘦石所描绘的这些人物中,欧阳予倩、熊 佛西、田汉、安娥、周钢鸣、司马文森、端木蕻良、 孟超、宋云彬等人,均为左翼文化运动的重要成员。 

图4 尹瘦石《正气歌画意·颜杲卿》 纸本设色 33cm×42cm 1943年

他们积极主张文艺应承担救亡建国的责任,将艺术创 作与社会变革紧密结合。且在各个领域成果卓著,不 仅有力推动了现实主义艺术的发展,更以作品深刻揭 示社会矛盾与民族救亡的紧迫性,激发了民众的爱国 热情与抗战意志。 尹瘦石所塑造的这些现代肖像画,不仅精准捕捉 到了人物在战时的真实形态,更传达了他们的精神气 质与使命感。

尹瘦石为文化人士立像,充分表达了他 对抗战必胜的坚定信心,以及对民主、进步价值的执 着坚持。这些抗战时期的肖像犹如一面镜子,真实映 照出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知识分子不屈不挠、勇于抗争 的精神风貌。尹瘦石以朴实的艺术语言,将这些人物 群体塑造成抗战文化的精神符号,进一步强化了“文 化抗战”的核心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