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岩老先生走了。

98岁高龄,应该算是长寿了,但当他驾鹤西去时,人们依旧那么依依不舍,依旧是热泪盈眶。

谢冰岩书法

,在书法界,无论是同辈好友,还是晚辈后学,是经常相见的熟友,还是未曾谋面的新交,谢老都是微笑相迎,从不摆架子或以长者自居。我与谢老相识二十余载,从未听他说过任何人的不是,他总能看到别人的长处和优点;对自己的作品,他从不夸好,总是虚心地用请教的口吻征求大家的意见。

谢冰岩书法

多年以来,虽然历经艰辛坎坷,但谢老始终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心态,与人无争,淡泊名利,和蔼可敬。曾有一位老画家看到谢老如此高龄仍旧那么健康,好生羡慕,于是求教养生之道,谢老笑着回答:“求教不敢,养生更无道,平时只知心放宽、常用脑、多运动,切不可迷于名利。人要名实相符,勿钻牛角尖,不害红眼病。人有广阔的思想境界,自会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体力充沛、挥洒自如。”他从事新闻工作多年,从未借任何机会给自己搞过丁点宣传;他在出版界多年,从未顺便搭车给自己出过一本诗集、书法集;他在文化部任职多年,没有近水楼台为自己搞过一次个人展览。不知有多少人请他担任顾问、名誉会长或名誉主席之类的职务,他总是热情接待、婉言谢绝。前年,《中国书法》杂志推出“书坛大家”栏目,要给谢老发个专题,我撰写了一篇评价文章。文章发表后,谢老马上给我打电话说:“你的文笔现在越来越好了,不过你把我说得太好了,这容易让人理解成自己刊物吹自己,看来你给我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高标准。”

谢冰岩书法

谢老常说:“搞艺术要追求真谛,并要提高自己的修养。”在治学上,老人向来是一丝不苟,谨慎严肃。他喜欢写诗,而且总是字斟句酌、认认真真,读来常使人兴味盎然,给人以“诗是人品修养的表达”之感。他的记游诗,歌颂大自然之美、生活之美,绘声绘色,使人如临其境;他的怀人诗,同样写得情真意挚。他不愿为写诗而写诗,认为诗是情感的宣泄,要给人以美的享受和爱的熏陶。

谢冰岩书法

不断探索是谢老毕生的追求。他自幼习书,十年私塾更为他打下了扎实的书法基础,但他从未间断过自己的书法学习,而且从未把自己的书房作为创造经济财富的场所。数十年来,他很少出去游玩,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事情多少,他总是尽量抽出时间在书房里忙碌着、耕耘着、创造着,或创作或临习,笔耕不辍。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毅力;这是一种寄托,更是一种享受。有时我们这些后学去看望他,总会被他拉到书房品评挂满墙壁的作品。他说想法、谈感受、讲构思、论章法,并征求意见。有时我们也说:“就凭您的名望和年事,能够写出来,就是好作品,差不多就行了。”他却连连摇头说:“我可不能倚老卖老,以老欺世,要对得起观众,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书法创作,有时也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书法艺术,是给观众看的,所以要大家基本认可才行,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社会负责。你说我写得好,我写;你说我写得不好,我也写。一写字我就高兴,我就心情舒畅,这是我的追求。”作书法,他每写一幅作品都要左右推敲,认真把握,有不如意处便一撕了之。为写一幅满意的字,他总是不厌其烦,写了看,看了再写,有时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放手,直到满意为止。他的创作,以题定体,或行或草,或急或缓,均以内容之需而定,以内容之境把握书写之境。

谢冰岩书法

几十年来,谢老一直在为中国书法事业的发展、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尽职尽责、往来奔波。他曾受命率中国书协代表团访问日本,进行文化交流;也曾应中国对外友好协会邀请,向时任日本首相的海部俊树赠送书作。在担任《中国书法》杂志主编时,他虽已过八旬,而且眼患重疾,但强烈的责任心促使他每期字字必看、稿稿必审。那时我曾几次劝他应该保重身体,但他总是笑着说,要对得起读者,要对得起书法事业,来不得半点马虎。退居中国书协顾问后,他曾嘱咐我去找时任中国书协分党组书记的张飙同志,请辞顾问一职。他说:“我都是九十多岁的人了,虽然有心再为书法做点事,但实在没有这份力了。别占着个位置,让人觉得这么老的人,还去争什么名,让人家笑话。”他从东四搬家到潘家园后,我去看望他,他马上嘱咐我把他的新地址告诉书协和杂志社领导,以便联系,书协和杂志社有什么事可给他去信,因为他当时耳朵已经听不见电话铃声,就是接电话也听不清楚,生怕误事。

我的工作单位毛主席纪念堂管理局自1988年至今举办了许多书画活动,谢老都是无偿全力支持。他与尹瘦石、白雪石、沈鹏、刘炳森是管理局所聘的书画展览与出版顾问,他曾数次为相关活动赠字。1991年,在建党70周年之际,谢老用八尺整纸写下了“正气长在,哲理永新”八个大字,表达了他对党的忠诚和热爱;2003年,为纪念邓小平同志诞辰100周年,管理局举办了《小平您好》大型书画展,95岁高龄的谢老又用竖幅八尺整纸写下了“走自己路,创新事业”八个大字。当观众看到他那遒劲有力的大字时,无不为之赞叹。在与谢老的接触中,我从未听他与人谈及润笔稿酬一类的事情,无论谁来请他题字,他都是认真对待,只要是公益的、正式的活动,他是有求必应,都认真创作,从不敷衍。去年,北京书协筹备首届国际书法双年展,他看到消息后很高兴。当我登门向老人家约稿时,他马上拿纸写了一幅六尺的大字,并表示不收任何稿费。此次患病住进医院后,他又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书协和杂志社领导。他说:“我挺好,不过这次要挺得过去才是好。大家都很忙,工作千丝万缕,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直到医院向家属报病危,我才赶紧拨通了书协几位领导的电话。可是当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这位总是不愿麻烦别人、总是想着别人的慈祥可敬的老人已经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谢老虽然走了,但他的为人之道、处世之理、谆谆教导、音容笑貌在我心中永远那么鲜活。平时他那身教胜于言教的一举一动,都将化作我刻骨铭心的思念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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