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书体杂糅现象探究

内容提要:傅山是明末清初著名的书画家、医学家、思想家,堪称历史上罕见的全才。他在书法领域诸体兼擅,尤其擅长打破不同书体之间 的界限,实现书体的通融。傅山现存作品中,存在诸多以不同形式、不同程度呈现的多体杂糅之作。本文以杂书卷册和大字立轴为线索,对 傅山的杂书作品进行分类整理,运用比较研究、图像分析等方法,归纳这类作品的风格特征,并深入探究其书体杂糅现象的成因,总结其杂 书创作的影响与意义。 

关键词:傅山;书体杂糅;杂书卷册;立轴;风格;创作

一、傅山书体杂糅作品简析 

傅山的书体杂糅现象,主要体现在其杂书卷册与大字立轴 的创作中,且其表现手法和融合程度各有不同,各具特色。笔 者对傅山的杂糅作品进行了整理,总计发现80余幅,并依据书 体融合的种类数量进行了归纳与分类,得出以下数据:各体互 不相融的杂书卷册有8幅,以《乾坤如寂寞诗册页》为代表; 两种书体高度融合的作品有21幅,如草篆结合的《天龙禅寺诗 轴》、兼具篆籀笔意的草书《定磁碗贮玫瑰花诗轴》等;三体 以上杂糅的破体书作品50余幅,其中楷行草破体作品16幅,占 比最高;更有4幅作品实现篆隶楷行草五体杂糅,分别为《古 诗十九首册页》《啬庐妙翰手卷》《朱子治家格言十二屏轴》 《赠魏一鳌行草书》,可作为重点分析对象。 杂书卷册,依据白谦慎先生在《杂书卷册和晚明文化生 活》一文中的表述,是指一件手卷或册页由两种以上书体混合 书写而成。

图1 傅山 啬庐妙翰手卷(局部) 台北何创时书法艺术基金会藏

朱天曙先生在《杂书卷册与傅山杂书书写问题》一 文中沿用此说,从书体使用角度界定“杂书”概念,指“杂书 卷册”的提出主要针对书法作品中的书体杂糅现象[1]。而在傅 山形形色色的杂书卷册中,《啬庐妙翰手卷》(图1)可视为当 之无愧的代表作。此卷内容驳杂,收录了傅山杂记、《庄子》 部分篇章,以及傅山对《庄子》内外篇的批评论述与自注等内 容。

全卷以五体写成,杂而不乱,支离入神,甚至出现以缪篆 结体表现隶书、以楷书点画书写生僻异体字等情况,可谓实现了各种书体的真正融会贯通。此外,傅山还大胆尝试根据个人 审美对文字进行夸张变形及偏旁部件的置换重组。这种变动偏 旁部首位置的做法很可能受到了篆刻章法布局的启发。

图2 傅山 古诗十九首册页(局部)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从其作 品中既能看到明显的学颜痕迹,又不拘泥于颜体规范,呈现出 自然、散乱、朴拙、灵动的艺术风貌,这种风格直接或间接地 影响了后世书家 “孩儿体” 风格的形成。 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古诗十九首册页》(图2),妙在熔 楷、草、篆、隶、行五体之法于一炉,看似稚拙古朴,实则直 率真切,乃炉火纯青之佳作。

在此作中,篆隶笔意与行草节奏 的有机结合堪称最大亮点:许多字的结体既保留篆书的圆转凝 重,又在笔画间穿插行草的牵丝映带,形成静中有动的张力。 傅山十分擅长以 “雁尾” 笔法为楷书结字注入隶体的高古意 韵,甚至个别行书单字在行笔中途转为扎实的隶书,以隶书古 拙消解行书的动荡与楷书的板滞。

图3 傅山 赠魏一鳌行草书(局部) 美国纽约路思客先生藏   图4 傅山 朱子治家格言 十二屏轴(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尽管整篇以楷书结体为基调 融合多种书体,但篆隶单字中横向取势的长笔画通过拉长的字 型与疏朗的行距,在消解古意的同时,巧妙融入行草书上下连 贯的节奏气息,使通篇达到和谐统一、气脉贯通的效果。落款 部分尤为精彩:正文行楷自然过渡到篆书,“丙辰夏五病中” 落款则由篆入隶继而转归行草,实现无缝衔接;后续小字以行 草为主,书写节奏明显加快。“侨黄真山”的题名在短短四字 中融合篆、隶、草三体,尤见意趣,傅山对此作打通五体的自 得之感跃然纸上。

反观傅山的大字立轴作品,则是另一番气象。其立轴行草书 以中锋用笔为主,线条多呈圆曲形态,消解了棱角、方折、直线的 因素。而他浑圆厚重、一泻千里的连绵风格,正是得益于篆隶笔法 的融入。傅山曾言:“楷书不自篆、隶、八分来,即奴态不足观 矣。”[2]《傅山书法全集》选录傅山作品共计277件,其中立轴数量 最多,收录临摹与创作类作品共计219件,其中具有明显书体杂糅 成分的立轴 23 件,五体糅合作品 2 件。

本身繁复冗杂的异体结构配合颜体风格的雄强 大楷,在该作中自然形成了大片块面;而行草的简约与纤细则巧妙 地调和了作品的虚实关系,使得全篇疏密有致,清新与凝厚和谐共 存,堪称傅山杂糅立轴中的精美之作。通过分析以上几幅风格和形制 各有千秋的经典作品,傅山书体杂糅的大致面貌已得以清晰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