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碑南帖莫偏标,拙媚相生品自超。 一语尔曹须谨记,书如成俗虎成猫。 名迹而今易睹真,研求莫便自称臣。 避甜避俗须牢记,火候清时自有神。[1]120
马叙伦认为碑帖相济,拙巧互补,取长补短,方能 使得书法艺术“拙媚相生”。马叙伦一生研究金石甲骨 学,对文字演变有着独到的见解。他一方面吸收篆籀隶草 的笔意,另一方面临摹研究魏碑、王羲之以及唐宋诸家, 博采众家所长,融会于一身。这也使得他逐渐成长为一名 以帖学为主,兼顾北碑精华的书家,形成了清润秀雅而又 朴拙劲健的个人艺术风格。
马叙伦 行书 令狐楚、张籍、王建诗八首
与此同时,马叙伦主张书法格 调要高雅,书法作品力求要避甜避俗,这成为他评骘历代 书家的基本原则。而赵孟頫、董其昌二人是软媚甜俗书风 的代表,多次在其学书笔记中对赵、董二人软媚甜俗的书 法风格进行直接批评。
今之教学书者,或先从赵、董入手,梁闻山云: “子昂书俗,香光书弱。”然则此乃取法乎下矣。入手处 差,以后欲脱牢笼亦不易矣。[2]142 子昂书除侧媚以外无所有也,余以为鲜于伯机实过 马叙伦 行书 自作诗二首 74 之,即张伯雨亦转雅也。香光书若大家婢女,鬓影钗光亦是美人风 度,然不堪与深闺少女并肩也。抑余以为香光不但弱,亦兼单,要 是筋肉不匀,且虽老而实枯也。[2]145 赵子昂书学陆柬之,昔人谓其有得于陆也。然柬之书于唐初, 实远在欧阳、虞、褚之下,略与薛稷为伍,但王家骨血犹存,子昂 书无一笔柬之玲珑之气,乃俗眼中好书,王家骨血洗伐殆尽,至董 香光遂为场屋祖师矣。[2]194 然董书实楛瘠,谓之软媚尚可,华美犹过誉也。思伯书之骨子 乃赵松雪,晚年乃略有颜意,但无其雄伟。[2]241 余尝谓自赵松雪始为俗书开山,香光实传衣钵,后世场屋当 行,不足与于书林。[2]323
从“子昂书除侧媚以外无所有”“然董书实楛瘠,谓之软媚尚 可,华美犹过誉也”等评价表明了马叙伦对赵、董书法的批评是相 当直接和不留情面的,且他认为赵董之书乃是俗眼中的好书,赵孟 頫为俗书的开始,董其昌传其衣钵。故可知马叙伦对赵董之书的不 满在于其柔媚甜俗,格局窘促。正是出于矫正元明以来的软媚卑弱 之病。 马叙伦追求格调高雅的书法风格,标榜人格与气节,主张作字 之本即在于做人。马叙伦一生为人正派,抗战胜利后,积极为争取 和平与民主而斗争,而当时反对派对其颇有不满,马叙伦作《昂首 二诗》凛然回击,以明己志。
马叙伦 行书 权德舆《杂兴五首》之三
1929年,马叙伦在旧中国官场经历几 番起落变化后,毅然辞职,在《述怀》一诗中表明自己远离官场的 决心:“袍笏登场又一回,未酬素志鬓丝袤。身无媚骨难谐俗,从 此柴门不再开。”[1]46书家深层的人格思想内涵必然影响着其艺术的 审美趣尚。故而马叙伦追求清劲高雅的书法艺术,强调书法要能够 “拙媚相生”“避甜避俗”,其背后是他对自身人格的更高追求。
二、技法观:悬肘腕、运五指及翻绞之法
对执笔、运笔之法的探究是历代文人书家关注的重点。书论 中卫夫人最早于《笔阵图》中提出学书首先应学执笔。此后,后世 书家对之研究愈加深入。唐代韩方明《授笔要说》论述执管之法: “夫书之妙在于执管,既以双指苞管,亦当五指共执,其要实指虚 掌,钩擫扞送,亦曰抵送,以备口传手授之说也。”[3]286此外,除 执管法外,韩方明还提出 管、撮管、握管、搦管四种把笔之法。 南唐后主李煜在林蕴和陆希声的拨镫法基础上,又增导、送二字, 形成了擫、压、钩、揭、抵、拒、导、送的八字执笔法。
马叙伦 篆书 释文:周既受,我弗敢知厥基,敢知曰基崇出于不详,宁于上帝命,弗永远念天,我后嗣 子孙 ,大弗克恭上命,不易天难忱,乃其坠命,弗在今予小子,非克有正,迪惟曰天不可信,我迪惟宁
至清代, 书家对之更为关注,笪重光、杨宾、王澍、梁巘等书家对执笔法皆 有所阐述。由此可见,历代书家对执笔之法的重视程度之深。马叙 伦深受历代书家技法观影响的同时,进一步有所发挥。其论书绝句 中,有六首诗是与执笔、运笔相关的内容,足以见得他对执笔运毫 之法的推崇。
辗转求书怪尔曹,可曾知得作书劳。 好书指臂须齐运,不是偏将腕举高。 近代书人何子贞,每成一字汗盈盈。 须知控纵凭腰背,腕底千斤笔始精。 曾读闻山执笔歌,安吴南海亦先河。 要须指转毫随转,正副齐铺始不颇。 仲虞余事论临池,翻绞双关不我欺。 亦绞亦翻离不得,郑文金峪尽吾师。柳公笔谏语炎炎,笔正锋中理不兼。 但使万毫齐着力,偏前偏后总无嫌。 笔头开得三分二,此是相传一法门。 若使通开能使转,是生奇怪弄乾坤。[1]120
学书首先应执笔得法,腕与掌指合而为一,作书时方能 得心应手。梁巘《评书帖》云:“学者欲问学书法,执笔功 能十居八,未闻执笔之真传,钟、王学尽徒茫然。”[3]573梁巘 于《评书帖》中评述历代书家的优劣,衡量的标准即是能否 得执笔之法。可见,书法要想取得真谛,执笔便为关键的一 步。同时,执笔与运笔相辅相成,毫随指转,执笔、运笔看似是两个方面,实则两者互通互生,息息相关。亦正如姚配 中所言:“陆希声之拨镫五字,曰:擫、押、钩、抵、格。 林复梦之拨镫四字,曰:推、拖、捻、拽。此一执笔、一用 笔,合之即过庭之执、使、转、用也。”[4]1124 首先,马叙伦认为,作书时需悬腕肘,且五指要随笔 毫齐运转。对于执笔、运笔之法的领悟,马叙伦最初得益于 好友邵裴子,他于《我在六十岁以前》中言:“他特别对于 写字有研究,相信姚配中的翻绞两法。
马叙伦 行书 温庭筠《弹筝人》等诗四首
他自己写字,虽则不 尽能应用他的学理,我的写字却受了他的指导。我又发明了 写字不但要运腕,还要运肘,不但要运肘,还要运指,不但要运指,还要五 指齐运。”[5]马 叙伦在好友和前 人的基础上,提 出五指随笔毫齐 运的新观点。 腕、肘、指的共 同运转,其中五 指的作用最为关 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