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常在专业报纸和杂志上看到有关作为基础教育的素描在中国画专业教学中是否有必要、是否可以用白描来取代素描的争论,且大有不断升级的趋势。

 肯定素描教学的文章,其根据是,自中国美术教育引进素描教学法后,或在留洋归来的学子们中,涌现出一批卓有成就的国画家。他们融汇中西,将西画中的一些理念和技法糅合到中国画创作中,既使当时暮气沉沉的中国画焕发出勃勃生机,又使中国画的创作得到了与时俱进的发展。的确,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仅以此为依据来肯定中国画专业中的素描,不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因为当时学素描和留洋的人很多,在中国画的创作中做出成就的又有几个?这类文章没有说明白素描到底是怎么回事;作为基础教育,素描基本功训练的功能性是什么,它在国画的创作实践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这类文章让人感觉虽然结论正确,但却缺乏有力的依据来支撑,有点言不达意,没说到点子上,大有隔靴搔痒的感觉。

 否定素描教学的文章,打着“捍卫传统,纯化中国文化”的旗号,大肆夸大白描的作用,甚至无知地认为白描就是中国的素描;作为基础教育,白描完全可以取代素描,尤其是在国画专业中。这类文章列举了一些没有受过素描教育却取得很大成就的画家,如石涛、八大、吴昌硕齐白石等;还列举了一些曾经受过严格素描训练的画家后悔当年学素描,现在始终不能摆脱素描对自己束缚的现象。与其说是素描束缚了他们,倒不如说是他们不肯舍弃自己用得相当熟练的技法和惯性,其实是停滞不前的创作理念束缚了他们。

这类文章还翻出已故大师们的只言片语作为依据来否定素描教学。其实这些陈词滥调已被他们的前辈引用过多次,听起来很是耳熟。早在蒋兆和的《流民图》发表后,一些所谓的“传统的卫道士”们便群起而攻之,说蒋兆和不懂笔墨,拿着毛笔画素描,画出的人物都是阴阳脸,画出的线条不是书法用笔,等等。事实证明,这些诟骂丝毫没有影响先生艺术成就的传播。

工笔花卉白描画

 否定素描、推崇白描的那些文章也没有讲明白白描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仅以某些大师没有受过素描教育和某些画家无端的抱怨为依据来否定素描,是否缺乏充分的事实依据,有失偏颇呢?笔者虽不是什么有名的学者,但深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以理服人,不能想当然,要尊重事实,不要不懂装懂,自己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拍脑壳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笔者虽未受过严格的素描和白描训练,但自从学画始,就以此为起点,而且在这两项上用功不少,再加之几十年花鸟画的创作经历,对素描与白描的功能有着切身的体会和认识。笔者以为,素描和白描在基础教育中的功能有着本质的区别,两者是不可能互相代替的。素描重理性,重写生,重个性;而白描重传承,重临摹,重技巧。素描的技术含量不高,也没有太高深的理论,而重在培养学生对物象的观察能力和理解能力,在写生之前是没有答案的,学生理解得有多深,最终表现得就有多深。素描课是通过对物象反复的观察、比较、对比,找出其内在规律,甚至是微乎其微的变化,以此来培养学生的写生能力、观察能力、认识能力和表现能力。而白描是以学习前人的表现方法为主,在技法上有着很高的技术含量,与书法有着密切的关系。关于白描的各种技法不下百种,各种用笔更是丰富多彩。白描是在写生之前学习的科目。通过临摹,学生学习了前人总结出的一些用笔方法以及概括方法,同时也练就了腕上功夫。学生所学到的是程式化的东西,在以后的写生中可以套用前人的表现方法,这无疑是一条学习的捷径,但也束缚了学生的主观想象力和观察力。

 素描和白描作为基本功的训练,都是极其枯燥的,尤其是素描长期作业,更是难耐。但这对学生的耐力和专注度的培养、观察能力和写生能力的提高,是其他科目所无法取代的。而这一点,又是一个艺术家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

 记得当年我在天津美院工艺系七七级染织班学习时,教我们素描的是张翔老师。他要求我们半个月完成一幅石膏像素描作业,这期间不能换纸。他一再提醒我们要多观察,少用笔,不但要刻画出石膏像结构、光影的微妙变化,而且还要刻画出石膏像的内心世界。这对我们这些习惯于画几小时就完成一幅素描的学生来说极其不适应。我们画一两天就深入不下去了,很是苦恼,对他要求画出石膏像的内心世界更是嗤之以鼻。但张翔老师却说,在一个画家眼里,任何物体都是有生命的,要认真观察并与其对话,要发掘物体生命的深度和广度。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我们的观察力大有提高。在之后的短期作业中,我们在人物的造型和内心刻画上感觉更是提高了很多。素描是培养学生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的最有效的方法。在这一点上,白描是无法取代素描的。艺术创作所依赖的基础不正是在此吗?

人体素描图

 后来,孙其峰老师将笔者调到他所在的工艺系教研室专攻花鸟画。那时霍春阳老师是教研室的主任。在他的安排和指导下,笔者进行了大量的临摹,从白描到工笔重彩再到小写意。当时就感觉,素描与白描是功能和概念完全不同的两种训练。在以后的创作中,这两者之间的互补和互相支撑的作用,体现得尤为明显。此时,笔者虽然已远离素描,但素描突出重点、局部服从整体,以及处理黑白、浓淡、虚实关系的理念始终贯穿于笔者的写生与创作之中。将素描的洞察力与白描的“骨法用笔”相结合,不更能增强艺术的表现力吗?

 经过严格素描训练的画家,写生能力自不必说,单就处理画面各种关系的“度”上,其把握能力就可以体现出来。因为,这在他们的审美意识中已经形成惯性,无须刻意去预设。我们看齐白石的画的确好,老人的综合素养相当高。但在这个“度”的把握上,他80岁以后才注意到。这从他的作品中可以得到印证。

 在当代诸多花鸟画家中,关于这个“度”,把握得较好的当属郭味蕖、萧朗、孙其峰。他们都有很好的素描功底,尤其是萧朗老师。他的画重点突出,变化丰富,即使是一只小草虫,也会在变化丰富的画面中凸显出来。他在运用淡墨上真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即便是用极淡的墨画细碎的枝蔓,也能表现出清晰的质感,用手轻轻一掐,似乎就能流出汁液来。他晚年的画,在色彩表现上,每一笔都有变化,且色彩柔和而统一。他说:“这都有赖于西画基础。”

 也许有人会说,石涛、八大、吴昌硕、齐白石没有学过素描,不也能成为一代大师吗?要知道,他们的书法功底和国学功底是很深厚的。对于文人画家来讲,通过对书法的练习,也能基本解决造型问题。对于某些画家抱怨素描这一问题,笔者认为,其实画家还是要多从自己的创作理念上找找原因,问一下自己,是否有勇气抛弃已经熟练掌握的绘画技法。

 写到这儿,笔者想起孙其峰老师给我们讲过的一个笑话:一个人肚子饿了,喝了一碗粥,没饱;又吃了两个包子,还是没饱;就又吃了一个馒头,饱了。于是他就大发感慨:早知一个馒头就可以吃饱,何必喝粥、吃包子呢?人们以此来讥讽那些以偏概全、不懂量变与质变关系的人。画家的艺术创作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素描和白描作为基础课,哪个该学?哪个不该学?两者能否互相取代?这些问题本是不该争论的问题。中华五千年的文明以及优秀的传统文化,不就是不断吸收先进文化、融会贯通、为己所用而形成的吗?

 中国画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要想不被“申遗”,就得不断地创新和发展。中国文化之所以优秀,不就是因为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吗?

 作为一个成熟的画家,不光要有扎实的基本功,而且还要有多方面的素养。从某种程度上说,画家的每一种经历都是一笔财富,都可能在以后的创作中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画家的综合素养就像大海里的冰山一样,基座越大,露出水面的就越高越稳。

 最后,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笔者想奉劝那些所谓的“著名学者”几句话:不要以为一头扎进故纸堆就可以以“学问家”自居,就是传统文化的卫道士;希望抽出时间,看一看中国古代的一些艺术理论,看看古人是怎么说的,这样就不会轻易说一些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写一些不明不白的文章来贻误学子、混淆视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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