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得知沈光伟教授刚带学生写生归来,我便急匆匆驱车赶往济南,来到了山东艺术学院,一是拜会这位五十多日未见的老朋友,二是想再了解一些于希宁先生(于先生是沈教授的舅舅)的逸事,三是请沈教授对我的几张花鸟画习作给予指导。我十分迫切地想听听他的写生体会,欣赏他的写生新作。
按响门铃后,沈教授的夫人满面笑容地把我让进客厅,沈教授从画室中走出来,沏上一壶普洱,就同我聊了起来。他带着三十多名研究生和本科生,先后到章丘市朱家峪和莱阳梨乡上写生课,收获很大。随即,他抱出一堆在写生期间完成的画稿和画作,并说:“早春是花鸟画写生的最好时机,植物绿了,众多花卉也在萌芽、含苞待放,正是感受春天气息、感受生命萌发的好时节,所以每年我都把学生的写生课安排在这个时候。”
他首先展开了一横一竖两张四尺对开长条:几条枝干,数朵黄花,观之神清目爽,画上还题有“春天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山上的花开了,文峰山上的连翘花开了……”这题跋,真有朱自清散文的味道。
收好这两张长条,他说:“画画是一种情感的释放,表达的是人在自然中的记忆和情感的寄托,中国花鸟画要讲情思,人的情思注入才能使画变成艺术。写生时,人的脑海中储存的信息一旦碰到相关的景物,就会灵光闪现,碰出艺术的火花。”他打开一张《春之恋》,上面有几圈类似吴冠中画法的线条,并挥洒了一些浅蓝的色点,看上去就是一朵朵小花开在婉曲的藤蔓上。画上题道:“小时候家中植有金银花,经常采摘闻香,记忆里其枝干缠绕、粗壮有力。今日朱家峪写生,得见儿童版的金银花,竟然全不相识,或许是老家那株太老了些吧,以至于想象不出她年轻时的样子。年年岁岁花相似,也不尽然。”
我们边说边看。看完沈教授的东西,又看了学生们的二十多件写生作品,沈教授这才从画室中很郑重地拿出他刚刚画完的一件长卷(下图为长卷局部),题曰:“春消息。”长卷上画了四种花卉:一株苍劲的梅树横空而出,经历严冬之后,点点红梅给人间带来了春的信息;紧接梅树,黄色的连翘花盛开在迎风招展的枝条上,犹如清秀的仙女随风起舞,迎接着美丽春天的到来;连翘花之后是亭亭玉立的辛夷,一朵朵娇艳的红花光彩夺目,给人一种高雅华贵的感觉,使人似乎沐浴在春天的美丽和人间的和谐中;最后是尽情怒放的藤萝花,正展示着“万紫千红总是春”的盛大气象。画面后的长跋曰:“春天来了多么好。己丑早春,偕学生朱家峪写生,正值杏花、连翘盛开,丁香、绣球萌芽,处处感受到春的气息。复至莱阳梨乡,五百余年树龄的梨树王枝干嶙峋,时而卧地,时而攀驾,如拥如抱,似惊似觅,俯瞰枝头,花芽萌动。据梨园主人讲,每个花蒂都会生出一个梨子来,当小心,别碰到这些花苞,以免影响到果实。从梨乡回来,每每诱发春天的感动,遂作此图卷,以为志记也。光伟于缘山之居。”
我将长卷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时而拍照,时而抄跋,时而凝视,沈教授也来了兴致,跟我解读道:“这是现场写生时触发了灵感,经数十天构思,回济南后才动笔的。红梅一开,就预告了春天的到来;初春时迎春、连翘、杏花开放,迎来人间春色,带来春的感动;此后辛夷、桃花、梨花、丁香、海棠相继开放,把春天打扮得更加美丽;至藤萝、牡丹盛开之时,花满人间,春色满园。我选择这其中的四种花卉为代表,就是要谱写出一首春之曲,此曲的名字就叫‘春天来了多么好’!”
随后,我请他评点了我的几幅习作,又拿出山东艺术学院张志民院长赠我的一幅《丘壑无言》。在他的指点下,我们探讨了张院长画风的四大特点:一、其山水具有一种大气象,是一种笔墨精神,而不仅仅是山水的姿态和笔墨样式,无论是黑野一路,还是文静一路,都是在用笔墨表述着一种精神;二、画家是性情中人,重情感,有平民意识,骨子里透出的是真诚,而真性情正是一个画家必须具备的境界和胸怀;三、画家学识广博,作画主要取法石涛、黄宾虹、陆俨少诸家,并融入摩崖石刻的残缺感和古玉的沁色及沧桑感;四、老庄的宇宙观造就了画家作品的底气。我正有与张院长进行一次长聊的打算,经过这番探讨,思路更明晰了。
大半天的交流,我获益良多,真正感到同沈教授交流是人生一大快事。我期待着下一次的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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