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江苏人,由于曾在陶都宜兴生活过20年,我对紫砂艺术尤为喜爱,而我家藏的茗壶也有数百把。这些茗壶或造型别致,或做工精巧,或铭文劲健,而其中的一把扁壶最得我珍视,平常我都将其藏于高阁,不是至交好友很难一睹其风姿。每当手捧着这把扁壶,慢慢品味着新鲜龙井的清香的时候,我便会想起此壶的来历。
1986年岁暮,在王个簃老师的引见下,我拜访了自己敬仰已久的书坛巨擘,时任中国书协副主席、西泠印社社长的沙孟海老先生。走进沙老的寓所,只见室内陈设古朴,透出一股浓重的书卷气;几盆淡绿的水仙开得十分灿烂,一阵阵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书桌上堆放着一叠书作和信札。八十多岁的沙老精神矍铄,双目炯炯,当时正在临帖,见我进来,就起身与我打招呼。这样一位名播海内外的书法家,每天还坚持临帖读帖,笔耕不辍,且待人十分热情,没有一点名人的孤傲,当下就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当得知我来自宜兴的时候,沙老非常高兴地和我谈开了:“你们宜兴是紫砂的故乡,闻名于中外。那里山水秀美,人杰地灵,又出了徐悲鸿、钱松喦等大画家,值得骄傲。”我接过话头说:“最近几年,由于实行改革开放政策,陶都的发展速度很快,至今,宜兴已举办了三届陶瓷艺术节,宜兴陶瓷在世界上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青睐。”闲谈之余,我还盛情邀请沙老有机会到宜兴游览,沙老笑着说:“要是身体硬朗的话,到时我一定去陶都走走,看一看这日新月异的陶都。”当看到我随身带去的一把还没有烧制的扁形紫砂壶时,沙老很兴奋地说:“很好,很好,造型简洁、精巧,有宜兴特有的风韵。”说着,他便拿起笔在宣纸上试了几笔,然后在壶身上题写了“艺无止境”四个字。写完之后,他微笑着看着我,而我则使劲点点头。我知道,沙老是在勉励并告诫我,追求艺术不但要耐得住寂寞,还要有一颗永无止境的追求之心,因为艺术是永无止境的。看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沙老很高兴,又在壶上题写了自己的名字。写完之后,沙老便招呼我坐好,又和我谈论了一些制壶的历史。他说:“制壶和写字、绘画、刻印是相通的,都是艺术思维和艺术灵魂的结晶,尤其是紫砂壶,是艺术性和实用性的高度结合,也十分注重手法、布局。”听到这些,我真是由衷地佩服沙老学识的渊博,他不但在书法、篆刻上造诣精湛,对紫砂艺术竟也是如此精通。
回到宜兴之后,我把沙老题字的那把紫砂壶进行了细致精心的刻字烧制。出炉之后,那把扁壶色泽微紫,手感滑润,沙老那遒劲古拙、结体潇洒的“艺无止境”的四个行草字十分清晰地留在了壶上。我视此壶为家藏茗壶中的珍品,有时间就拿出来细细把玩欣赏。
而今,沙老离开我们已经十余年了,每当看到这把紫砂壶,我就会想起沙老给予的教诲,这教诲一直在激励我向艺术高峰不断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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