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真气 有逸气 有豪气 丨于右任草书醉歌笑读联

于右任(1879—1964)擅楷书、行书、草书,俱内涵丰蕴,卓尔不群,独树一帜。此作(如 图)为草书对联,内容“醉歌田舍酒,笑读古人书”,出自王维《送孟六归襄阳》。从容不迫,优 游自在,不衫不履,字里行间有真气、有逸气、有豪气。 于右任自称“余中年学草,每日仅记一字,两三年间,可以执笔。此非妄言,实含至理。有 志竟成,功在不舍”。中年方学草,看似迟,实则不迟。草书看似随意,实要有深厚的基本功为 支撑。基础不深,定会摇摆飘忽,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于右任草书 对联醉歌田舍酒 笑读古人书

学草之前,笔墨工夫要浑厚,须长年 累月积淀。于右任深研魏碑,得其精神,中年学草,厚积薄发,独标高格。于右任习草,以为“有 志竟成,功在不舍”。有志、用功当然有效,但有前提条件,即魏碑功底深厚,解得笔法,继而 写草,自然了然于胸,心手合一,下笔有由,翰逸神飞。 于右任访碑,“洗涤摩崖上,徘徊造像间”,其意笃笃,其情切切。于右任学碑,“朝写石门 铭,暮临二十品。竟夜集诗联,不知泪湿枕”,夕惕不息,潜心沉入,深入探求。

笃好痴迷若此, 寻得魏碑真意,习草之前的于右任已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于右任亦推重章草,有诗云:“月仪墨 迹瞻残字,西夏遗文见草书。踏破沙场君莫笑,白头才到一踌躇。”又偶见王世镗章草,惊叹莫 名,遂延请至南京,引为知己。魏碑和章草,都有隶古遗意,于右任从根本的地方入手,且学之 得当,遂能得到笔法,转习草书,出手即是古雅,即能沉雄。 

此副草书对联,行笔简静,但气势豪雄,笔笔在意料之外,但应规入矩,合情合理。“醉” 字左右分开,上下错落,醉态憨憨;“歌”字重笔入纸,时出飞白,转折处笔稍提起,锋已开散, 之后行笔却敛锋缓行,笔致饱满;“田”字一笔写成,圆圈处或缓或急,或重或轻,或停或驻, 自然自在,一一罄露于笔端;“舍”字轻盈修长,中间转折处的弧线稍觉拖沓,稍觉无趣;“酒” 字笔笔沉着,看似不经意,实则内质丰盈,生动活泼。 

上联五字,有大有小,有收有放。下联五字,平均分割,字势亦多平正。“笑”字起笔,随 手点去,或见粗率,但迅疾之间已调好笔锋,后之笔画,行笔饱满,纵横捭阖,轻松自如;“读” 字方正沉稳,左边挑笔尽头有枯锋,但亦沉着,不使飘忽,右部行笔迟缓,翻转处稍有飞白,通 过行笔调好笔锋,轻重得宜;“古”字写成行书,力度稍轻,行笔稍浅近,与全篇稍觉不合;“人” 字的撇画细而轻,直挺挺,轻飘飘,不作起伏,无有波动,捺画重而迟缓,亦弃去繁华,归于平 淡;“书”字的几个折笔,幅度甚大,如神龙摆尾,左顾右盼。 

此作上款“振平仁仲”,下款“右任”,笔调轻松,笔致轻盈,不计工拙,出之以自然,与全 篇格调近同。于右任作书,无论何种字体,俱不事雕琢,以意为之,有天然之态,有清新之感。 自云:“我写字没有任何禁忌……执笔、展纸、坐法,一切顺乎自然。”又云:“在动笔的时候, 我绝不因为迁就美观而违反自然,因为自然本身就是一种美,你看,窗外的花、鸟、虫、草,无 一不是顺乎自然而生,而无一不美,只要自然与熟练,不去故求美观,也就会自然美观的。”书 法贵自然,忌作意,于右任身体力行,所作弃去成见,纯任自然,有自在意,有轻松感。其草书 用笔简洁,但不简单,看似随意,实则笔笔扎实。

学草书不能仅在草书上用力,否则易油滑,易 轻佻。于右任草书高妙,实赖于深厚的草书之外的功夫。 于右任以为二王书法“未必皆巧,而各有奇趣,甚者愈拙而愈妍,以其笔笔皆活,随意可生姿态也”。有意活写,避免死临。活时,拙亦活。泥古之人,笔笔皆死,善学之人,笔笔皆活。 

于右任的书法观念,从此副对联可约略概及。全篇松动活络,笔画亦多是灵动而深沉,有生命力, 有感染力,有厚实感,有巧妙处。此是学古而不泥古。于右任又说:“我感到每个字都有它的神 妙处,但是这种神妙,只有在写草书时才有。若是写其他字体,便失去了那种豪迈、奔放的逸趣。” 喜爱草书,是因草书更符合自我之气质,用笔变化多端,结字随字赋形,不抱成见,时写时新, 出乎意料,时出神来之笔。 “起笔不停滞,落笔不作势”的于右任,却创有“标准草书”,以“易识、易写、准确、美 丽”为标准,意欲大力推行,全国普及。草书实难认,亦难写,一笔不慎,不能成字。

于右任创 草书标准,目的是“求制作之便利,尽文化之功能,节省全体国民之时间,发扬全族传统之利器”。 草书本有草法,非是胡乱草草,强推标准,实乃多此一举。且其时全国识字率低,识得楷书的都 少得可怜,遑论云里雾里的草书。愿望甚好,但不切实际,定然推行不了。当然,于右任书法名 声甚大,非是因标准草书,也非身居高位,而实是深得古法,功底深厚,特色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