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说到底就是用笔、结 构、章法三要素。用笔上古人已经达到极致了, 比如二王一路的笔法,其丰富性和精致程度已经 是尽善尽美,后人只能仰望和膜拜。当代人用笔 上去与古人争高下那是自不量力。但当我们从视 觉艺术的角度切入书法,在章法和整体性上去寻 找突破点,可能还会对当代书法留下一些有价值 的东西,事实上这些年来不少有新意识的中青年 书家在这方面做了不少的探索和努力,也取得了 一些成果,当然也是很有意义的。
文永生 行书对联 180cm×30cm×2 2024年 释文:雅斋翰墨溢香气,长廊芭蕉听雨声
问:你刚才提到书画互融的问题,你在具体 的创作中是如何将二者结合的呢?
答:中国书画说到底就是线的艺术,就是石 涛所说的“一画”,一画之中见乾坤见万物,书 画家一辈子就是在练这根线,而中国书法与绘画 对线的要求和标准又是一样的,就是要有“锥画 沙,屋漏痕”的效果,要求笔在运动过程中要逆 锋行笔,要有微妙的摩擦感,要力透纸背。两千 年的书法史实际上就是线的运动史,运笔过程之 中的提按转折,抑扬顿挫,发乎情止乎礼,差之 毫厘失之千里,其难度之高是不与外人道也。所 以线的问题只有书法才能解决,单纯画画是很难 解决线的问题的。我是写了十几年书法,在对线 有了相当的控制能力以后才开始画山水的,所以 会不自觉地将书法的用笔方法和习惯带入绘画创 作中,就是用笔的自由和随意,看似随意的线条 也会不飘不浮,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书写感和畅快 感,这实际上也是多年书法训练的产物,也是一 种比较可贵的品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是无 意之中走了一条捷径,但是书法与绘画毕竟是两 个不同的艺术门类,它们有相通的地方,但还是 有本质的不同。绘画有绘画的语言形式和表现手 法,并不是说有了书法功底就能真正深入,还需 要对绘画本身的深入研究方可得其要领,所以我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到现在用了近二十年时间研 究山水画的语言形式和表现方法。在这一过程中 体会较深的是,从书法的线到绘画的线实际上还 有一个艰难的转化过程,因为山水画的用线一方 面要有书法的韵致,但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就是状物的功用,当具体的形与书法的用笔习惯 融合在一起时,往往又产生冲突,不由自主地谨 小慎微起来,画出的线随意性较强,很难达到山 水画要求的松、圆、厚的效果。直至现在才基本 上达到心手合一的状态。
文永生草书荀子《劝学》节录 180cm×50cm 2020 年释文: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 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问:个人风格是艺术家最为重要的特质,你的书和画都 有了自己比较明显的面貌,你的个人语言是如何形成的呢?
文永生行书对联 180cm×30cm×2 2024 年释文:欲见西阳出东壁,濡染大笔何淋漓
答:风格即个人,就是“这一个”,独此一家,别无分 店。没有风格的艺术不管技巧再高都会被淘汰。总有人说, 个人风格是自然形成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个人特色,我并 不这样认为。我觉得,风格一定是在对传统经典的研习中, 在有意无意之间熔铸而成的。无意就是忘掉自我,有意就是 发现自我。在书画的研习中,取自己所需逐渐形成带有个人 色彩的符号语言是一个理性的、漫长的过程。没有这个有意 识的过程,就很容易被森严的传统淹没掉。在研习山水的过程中,我就有意无意地融入一些自己的感受,从具体的树、 石、屋的画法,到画的构图和气韵,我都在努力营造自己的 语汇。比如画树,我的树其实就是来自《芥子园》,只是把 《芥子园》的树重新进行了组织,以曲为主,以直为辅,两 株三株相映成趣并有意简化,使之更符号化。树叶则完全是 《芥子园》的重新组合,逐渐形成了带我自己特色的语汇和 画法。我希望我的书画作品看得到明确的传统经典的存传, 但又具体分辨不出来何家何派,从形式到内容都带上自己的 特征而又不违常理,一任自然。这是我的理想,也是努力的 方向。
问:现在的艺术环境多元包容,也有很多人 在尝试创新出现了实验水墨,你对这个现象是怎 么看的。
文永生 岸曲断林开鸟道 68cm×136cm 2024年
答:实验性水墨,现代书法之类,我们在 20世纪90年代就尝试过,后来慢慢就放弃了。我 觉得,这些现代性创新,大多是观念先行,讲的 更多的是视觉效果和冲击力,而本身的技术性难 度并不高。而真正留的下来的艺术作品一定是既 有独特的面目又有高难度的技术支撑,是很难模 仿和重复的。另外,现代艺术的出现因为时间不 长,基本都在探索试验阶段,没有传承和深厚的 文化基底,理论的建筑也明显不足。所以近些年 我所知道的书法界,做这种探索的人比例是越来 越小,当然我个人对那些仍在坚持探索的同行, 从内心是深深敬佩的。
问:你长期居住在北京,我所知道北方与南 方艺术是有明显区别的,环境的改变对你的创作 会产生影响吗?
文永生 松下茅亭五月凉 45cm×60cm 2020年
答:影响应该不是很大,因为我这个人自 控还是比较强的。北京是文化中心,各家高人确 实很多,但我一般是学习他的艺术思想和方法, 并不会去学外在的形式。我是很早就有了自己大 致的艺术风貌的,这么多年我并没有过多地向外 拓展,而是向里走,希望把自己的东西做得更深 入、更单纯、更耐人寻味一些。如果经过几十年 的探索,自己能在某一点上与古人、与今人稍稍 拉开距离,其实也就很了不起了,没有必要去东 奔西突地浪费自己的时间。
问:你前几年在成都画院举办了个展,那你 接下来对自己的创作有没有规划和设想。
答:在成都画院举办的这个展览我准备了 好几年,算是把这么多年自己的想法、经验和 成果用作品的方式比较完整地呈现了出来。实 际上也是对以前的创作思考做了一个总结,也 是希望为以后的创作理清思路。这几年来,我 大多是处在一个理性思考的状态,更多的时间 花在对经典作品重新解构和研习上,比如王羲 之、米芾、石涛、黄宾虹等,每次解读都有不 一样的体会和感悟。理解越深对这门艺术就越 有一种敬畏感,越来越感到古人的伟大和自己 的渺小。但有时也觉得认识越清醒,实际也是 在给自己设置壁垒障碍,因为这样一来顾虑多 了,胆子就小了,画画写字就会越来越拘谨, 所以很多时候实际上都处于这种矛盾之中。在 我这个年龄,对自己也没有过多的要求,艺术 上能走到哪一步也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顺 其自然,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