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何写字、写好字的问题上,傅山一直强调要先做人,如“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霜红龛集》),“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于大巧若拙已矣”(同上)。傅山论书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四宁四毋”:“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这段话出自其《霜红龛集》中的《作字示儿孙》,在此之前的一段话也很重要:“贫道二十岁左右,于先世所传晋、唐楷书法无所不临,而不能略肖。偶得赵子昂、香光诗墨迹,爱其圆转流丽,遂临之,不数过,而遂欲乱真。此无他,即如人学正人君子,只觉觚棱难近,降而与匪人游,神情不觉其日亲日密,而无尔我者然也……不知董太史何所见,而遂称孟頫为‘五百年中所无’。贫道乃今大解,乃今大不解。写此诗(指《作字示儿孙》)仍用赵态,令儿孙辈知之,勿复犯此,是作人一著。然又须知赵却是用心于王右军者,只缘学问不正,遂流软美一途。心手之不可欺也如此,危哉!危哉!尔辈慎之。毫厘千里,

,何莫非然?”明末清初,赵、董流美书风正当其时,从者如过江之鲫。傅山认为这种书风浅俗,并且在技巧上也没有什么难度,“遂临之,不数过,而遂欲乱真”。傅山并非故作惊人之语,学习书法,学近代人比学古代人易,学当代人更易,此无他,习性、趣味、环境接近耳。当然,曲高和寡是最本质的原因。其实,傅山非议赵孟頫,还有一个时代的原因,那就是异族入主中原。崇祯十七年,也就是顺治元年(1644),清军占领了太原,负母避于寿阳山中的傅山闻清军剃发令下,便进寿阳五峰山龙池观拜道长还阳真人郭静中为师做了道士。而作为宋朝宗室的赵孟頫在宋亡后却做了元朝从四品的集贤直学士、济南路总管府事等官职,直至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官居从一品。这显然与傅山的道德观是相违背的。他在《霜红龛集》的《字训》中已说得很明白:“予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遂恶其书。”不过,傅山毕竟早年学过赵、董两家的书法,所以并未完全否定赵孟頫的书法。他说:“近细观之,亦未可厚非,熟媚绰约自是贱态,润秀圆转尚属正脉,盖自《兰亭》内稍变而至此。”(《霜红龛集》)

  晚年的傅山,写起草书盘旋回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扫时人的柔弱和忸怩作态。从审美体验来看,傅山对传统具有很强的叛逆精神。但这并不是孤立的现象,生活在明末乱世的张瑞图、倪元璐、黄道周王铎无不如是,因此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和写照。傅山是书法家,也是医生,《傅青主女科》在医学史上有其重要的地位,因而傅山有“医圣”之誉。傅山还是哲学家。无论作为医生还是哲人,傅山都必须要理性地看问题。古稀之后的傅山再次对赵孟頫的书法做出判断:“秉烛起长叹,奇人想断肠。赵厮真足异,管婢亦非常。醉起酒犹酒,老来狂更狂。斲轮余一笔,何处发文章?”(《秉烛》诗)“赵厮”,指赵孟頫;“管婢”,指管道昇。老而狂的傅山在晚年重新审视赵孟頫的书法后做《秉烛》诗,由衷地赞叹赵孟頫是不可小觑的。而事实上,傅山从来就没有小看过赵孟頫。只不过在大是大非上,傅山为了表明立场,不得不树起一个靶子,而一般人根本就不配做这个鹄的。傅山老了,亡国之痛也成了旧伤。诗中,狂狷且有几分狡黠的他为了不失面子,只好先委屈赵孟頫夫妇“卑微”一下了。

  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傅山草书诗轴(见右图),绫本,纵200.5厘米,横50厘米。释文为:“龙王社鼓闹村雩,抛却残书也杖扶。愁无角抵酬花眼,谁好鏖糟俯灶觚?傅山。”傅山书法多不署干支,给他作品的年代判断带来了麻烦,此幅也是如此。从书法的老辣成熟来看,此作当是傅山较晚时期的作品。傅山草书大约有两种形态,一种是锋芒外露,线条凌厉,多用露锋;一种是圆浑含蓄,多用中锋。此轴属于后者。傅山论书,极重视篆、隶二体,曾说:“不知篆籀从来,而讲字学书法,皆寐也。适发明者一笑。”(《霜红龛集》)傅山于篆书很用功,擅用古文奇字,书风高古奇诡,这对他的草书有一定的影响。这件草书轴就很有篆籀气。傅山的草书尤其是连绵大草,重性情、重气势,一路缠绕,盘旋而下,如大江长河,一泻千里。而此轴则表现得既有激情,又有理性,连处左盘右旋,断处戛然而止。此作字法、笔法重而拙,章法率意天成,似乎是在为“四宁四毋”做注解。后世有学傅山而不佳者,作品被讥讽为“方便面”,可谓既诙谐又入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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