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名：逗你玩儿

“排名”是中国文化的特色,历史源远流长。这里面有排座次、厘等级的传统,也有“十景病”的因素。作为俗人,当年我对梁山泊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员地煞星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国人大抵也津津乐道。《说唐》中的十八条好汉最有意思,只要排名靠后一位,交战必败。绝对的顺序是绝对的需要,不然,你把政要们开会时的牌牌儿换个位置试试,绝对不行。而“十景病”,往往需要凑个整数,“四大美人”、“五虎上将”、“全真七子”、“十三太保”、“十八罗汉”……不一而足。

 书法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当然也如此。至少从南北朝时期,就开始月旦人物排座次。“能书人名”,“神妙能逸”,加以品第,盖棺论定。然而书法毕竟不能论斤按两,品第一出,议论蜂起,在所难免。甚至三五人的集团界定,也莫衷一是。如“初唐四家”的欧、虞、褚、薛,薛稷显然就瓤一点儿。还好,像李世民,没有以巨大的政治影响排进去。

再如“宋四家”苏、黄、米、蔡,“蔡”是蔡京还是蔡襄,至今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是糊涂账,不算也罢。如果演义一番,也颇有意思。假定“宋四家”前前后后的人物要成立一个北宋书法家协会,恐怕就很难平衡、和谐。宋徽宗水平高,行政级别达到了顶峰,一贯支持书法事业的发展,怎么安排?欧阳修,文坛领袖,虽然书法水平不如苏轼,但算是苏轼的老师辈儿、黄庭坚的师爷辈儿,怎么安排?蔡襄固然年长而且水平高,然而蔡京的路子,大家心里都清楚,得罪不起。不但得罪不起,好多事儿恐怕还得他来摆平。还有王安石,水平也一般,要是提出来加入,也不好办。

还有苏子美兄弟等人物,来头儿都不小。黄庭坚官小职微,有苏轼站着,怎么安排他都不会说啥。米芾倒是好安排,弄个副秘书长足矣。加之党争反复,每个人的仕途升降也复杂,恐怕也需要一而再地调整班子。退休年龄、荣誉职务、各种奖项,都令人头痛。再如“楷书四大家”欧、颜、柳、赵。如果说赵子昂的楷书成就比虞世南、褚遂良高,恐怕是不能让人信服的。北魏的郑道昭,不属于一个系统,也便罢了。如果系统扩大,别说郑道昭,恐怕许多无名氏也足以与“四大家”分庭抗礼。

 排名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像听天气预报一样,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无论如何,历史上的排名,还毕竟经过了长时间的淘洗,大抵不虚。今人的排名,恐怕就乱得多了。稍微留心就可以知道,一个协会里,名誉主席、顾问、主席,一群副主席、一群副秘书长是有先后排名的。有的协会,主席之外,还有个执行主席;有的协会,主席之上,还有个第一主席,等等。

总而言之,名单一出来,位置就定了。那么,其作品润例,差不多也随之而定。然而,其书法水平,是否也按这个顺序排列?现实是,如果画出官位曲线和水准曲线,两条曲线不会重合,也不会基本重合,而是一定会有很大差别。甚至许多无官无位的人,水平比占据这些位置的人要高得多。这是现实,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没有商量。

再如会员,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大概情况,排定了顺序。但也只是个大概。是不是国家级会员一定比省级会员水平高?难说。再如展赛,一、二、三等奖,入展、入围,划出来,是不是一定说明书法水准?也难说。否则,也就不会有“获奖的不如入展的,入展的不如落选的”说法。这说法近于戏谑,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尤其是获奖,夹杂的因素太多,即使解释为“这一幅”作品,也难圆其说。上次比赛获顶级奖的作者,下次可能入展甚至落选。是别人超越了他?还是评委眼拙?还是书法本来就是这三两下子的玩艺儿?个中原因,说不清。一方面,书法比赛越来越像竞技运动;另一方面,评选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实在不容易。

 在这些大气候下,才产生了各种“榜”。“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本来各种榜,须三百年后论定的,但传媒时代的人等之不及,朝闻名,夕死可矣。不数年来,各种大张旗鼓的榜多矣。比如“十杰”,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最高只能达到第十一杰?比如“百强”,是不是意味着天下英雄尽入彀中、野无遗贤了?恐怕无须费多少思考就可以知道,这东西就那么回事罢了。

获得过这样的称号,上“榜”、上“杰”、上“子”、上“风云”,当然是好事,可以写在简历里。而操办这样的活动,也未必就有承载历史的意思,你逗我玩儿,我也逗你玩儿,如此而已。

 现在的人往往认为网络是公正的,我也这么认为。然而,网上好像有一个人物评选,一看,吓了我一跳: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以女性居多。原来书法已经进入了女性时代,我却懵无所知!然而又一想,人们,包括我在内,对性别的关注可能更甚于书法,所以网络还是公正无欺的。其实书法总是不够新潮,与选秀的娱乐性相比,还差得远呢!区别就在于,人家是真当娱乐,而你已经很娱乐了,还煞有介事,装得跟牌坊一样,放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