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偶遇一位同道,交谈中言及其作品位列当地“××展览”之中,实在可喜可贺。不想这位书友解释说,他根本不想参加这个展览,因为磨不开面子,被好朋友硬拉过去了。哦,原来是被强拉入伙的!我打趣地说:“你‘被’展览啦!”

 眼下,人们正进入一个“被”的时代:工资“被”增长,生活“被”小康,还有“被”代表、“被”幸福、“被”就业、“被”自杀……有人甚至想编一首《“被”之歌》。所谓的“创意”近似于欺骗,欺骗等于“创意”,骗术也会做到“与时俱进”的。比如,一些邀请加盟出书的就特别“有礼貌”,一长串的“您好”、“打扰”、“谢谢”等客套话说得人心里暖暖的,以至于因“被”打动而上当。现在许多事情大家习以为常,彻底麻木,因为大家已“被”习惯了。

 时下参加展览,有一部分人是积极自愿的,但是不是发自内心热爱书法,就不得而知了。有一部分人是被拖着走、拉着走的,就像开篇我所提到的那位同道。而一些作品都已经入展、获奖了,我们还能说这不好、那不好吗?眼下大大小小的各类展览,除邀请展之外,只要是评选的,总是存在争议。其焦点在于,少数人无实际水准,却因为通过种种关系来变通,使得作品“被”看好、“被”入选,实际上这也是“被”展览。

 除了这些“积极进取”的人外,更多的参展者是被“逼”上梁山的。我曾拜访一位前辈书友。他练字几十年,没上过一次所谓的“国展”,也没进入任何一级书协,因此过得十分郁闷。他八岁开始写字,即常见介绍中所谓的“自幼学书”,但没有成为名家,心急如焚。甚至想到,当初自己在学校上学不顺、在单位工作不顺、在情场恋爱不成,皆与书法不成功有关。看到别人成名成家、入展办展,风光无限,自己何时才能出头?有时极端起来,竟想一死了之。走到这一步,真是让人无言。我倒宁愿他将书法抛开,过正常人的日子。书法不是自缚的绳索,而是灵魂的杠杆,无力找到支点时,不妨就搁到一边。很多练书法的人被一种无形的情势所逼迫,渴望在公开场合亮相,渴望“被”展览一下,因而愈练愈痛苦。

 有关展览的新闻一般都会说:“××展览引起极大的轰动。”实际上,“轰动”是自己打造、自欺欺人的。如今,展览诸多环节离不开一个“被”字。开幕式中必须到场的嘉宾未必完全自愿来捧场,而只是“被”嘉宾、“被”宠幸了。展览中愈是“重要的讲话”,愈没含金量;愈是废话,愈会“被”放在前面、“被”重视。相应地,按照资历和职务,一些领导的作品“被”安排在前面(如果按照水平应该排在倒数),属于“被”尊重。重要领导到场,不代表艺术水准,只是展览级别借此“被”提升一下。很多“被”参观的展览,第一天有很多人上门,第二天就没有人来了,其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不用我饶舌。其实第一天也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有三个就够了:一是有钱的老板,刚喜欢上书法,似懂非懂;二是专业媒体的主编,因为赏识而能够对其进行包装;三是喜欢风雅的领导,办展者、参展者可以作为人才“被”这个领导发现。

 展览的核心是评审。当下所谓的“评”,说到底就是“平”。评选的本质即是一种平衡,奖项与奖金的落实有分配指标,包括东道主的平衡、评委之间的平衡、主管部门的平衡、协办方相互间的平衡。实际上,这涉及到一个谁说话算数儿的问题,也就是所谓的“话语权”问题。平衡是一门大学问,需要很高的智慧。坊间曾盛行一个词———摆平。“不平则鸣”,甚至“不平则吼”,不平衡的一方会发飙,结果便不好收拾,这在经济学上谓之“蝴蝶效应”———一个不良的微小机制,如果不加以及时引导,将会带来非常大的危害;如果加以正确指引,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将会产生轰动效应。1979年,中国美术馆举办第五届全国美展,一些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在墙外栅栏挂出自己的作品,吸引很多人参观,结果被叫停。但这件事构成当时的一个大事件。后来这些作品得以在北海公园画舫斋继续展出,并在第二年走进中国美术馆,轰动一时。这些无名之辈中有些人后来也成为权威,但现如今已没有当年之勇,正面临后来者的挑战。从这一现象可以看出,学院派和专业人士,经过多次展览的洗刷,在既定轨道上运转太久,难免会形成一种惯性思维,稍越雷池都缺乏勇气,害怕失去既得利益。在野的人士无所顾及,反而可能会开创新局面。

 如今的展览,以体制化和商业化为主导方向。书坛自从有了“书协”这个“开发商”,古老的文化资源就彻底“被”开发了。展览到底要表现什么?怎样表现?一堆作品集中悬挂起来,便叫参展;从大门走到后门,便叫观展;获奖证书拿回家就有了成就感,个人“被”上了一个新台阶。现在展览的主题不外“为××而××”等口号式表达,但是总的来说却是充斥着颓废、世故、无奈、模仿、雷同,这何尝不是现实中人精神的写真?从展览中很难发现高贵的东西,多魔气、鬼气、村气,而没有大气。经济进步并没有带动文化的同步发展,这值得深思。展览使得书人审美取向趋于一致,“被”统一起来。因为不断增加噱头,展览成为一碗过咸的米饭,以盐谋杀了味蕾。

 我认为,展览让人厌烦不外乎几个原因:一是参展者借机恶炒,恨不得一朝成名;二是整个过程充满“善意的谎言”,相同弊端重复出现;三是人情关系无法根绝,几张老脸总在晃悠,好比春晚大联唱,照顾了关系户,却没有照顾到观众情绪;四是征稿时无限煽情,到兑现时却打“白条”,承诺难以落实。

 展览中出现的问题,归结起来就是对于规则的藐视和不尊重。看到一则新闻说,一个德国人在一个红灯前足足等了一整天,因为那个红灯坏了。而在国人看来,这人是脑子坏了。德国人讲纪律全世界有名,说好听一点儿,是对规则的尊重;说得不好听,就是死脑筋、刻板。

在德国,有时随便帮助别人干活儿反而会让对方不愉快,因为这会被视为怀疑其个人能力。中国人极为懂得也极为注重变通。《周易》有言:“变通者,趣时也。”所谓“适者生存”,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小的违规,中国人认为并无大碍,有道是“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一般人强调公正,只是不能损害自己的利益;至于其他人,则不在 自己考虑的范围之内。

道德和法律都是留给别人的,提倡禁欲者自己却是个登徒子。为什么人们都痛恨“变色龙”?现在崇尚的是傅山黄道周的作品,而为什么不是蔡京和王铎的呢?《管子·重令》中有一句话:“有犯禁而可以得免者,则斧钺不足以威众;有毋功而可以得富者,则禄赏不足以劝民。号令不足以使下,斧钺不足以威众,禄赏不足以劝民,则人君无以自守也。”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得赶着抓紧时间叫卖。书坛如今人满为患,其实不是书法家多,而是不是书法家的“书法家”多。官员书家、书家官员层出不穷,以至于自恋自大、哗众取宠、卖弄风骚者比比皆是。这样,书人之间的利益难免冲撞。《太平广记》云:“成仙太多,出名很难。”天上的神仙很多,真正知名度大的也就几位,多数小仙和散仙香火不旺。

质而言之,书法不是用来“展”的,也不是用来“卖”的。理解这一点,涉及到个人的书法价值观。当一个人总是注意身体的某一部分,说明器官已经老化;当一个人注重养生,说明知道青春已逝;当一个书家知道展览不是书法的全部,才可以感悟艺术的真谛。如今的社会常会兴起一股股时尚,潮来潮去,亮了又暗,从不停止。

人需要忍耐各种诱惑,保持自己的内在精神,因为总是被潮流拖着走,并不值得庆幸。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不能造成一种定向判断,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别人头上。1972年,时任美国大法官的沃伦有一段极为有名的判词,其中一句可作为参照:“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如果没有干涉别人的权利或利益,就不能仅仅因为它不同于他人而遭受谴责。”书人在艺术追求的过程中,应该坚守自己的艺术价值观,不要“被”安排、“被”操纵、“被”决定。否则,便难逃“被”抛弃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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