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芳(1575-1629),字长蘅,一字茂宰,号檀园、香海、慎娱居士、六浮道人等。李氏家族乃当地的名门望族。明万历、天启年间,阉党魏忠贤专权,官场腐败,政治黑暗,李流芳遂“绝意进取”,曾表示:“精舍轻舟,晴窗明几,看孟阳(程嘉燧)吟诗作画,此吾生平第一快事也。”他自建“檀园”,个人专著即命名为《檀园集》。李流芳才能全面,在诗、书、画、印等多方面贡献非常大,在当地名望之高,几乎难以想象———与程嘉燧、唐时升、娄坚合称“嘉定四先生”,与董其昌、陈继儒、王时敏、王鉴等合称“画中九友”,与归昌世、王志坚合称“三才子”。其山水画师承五代董源、巨然以及“元四家”。李流芳亦精于篆刻,宗法文彭,上溯秦汉,自具己意,与何震齐名。同时,他也是一位诗文高手,诗风自然平易、质朴清新,类似于陶渊明、白居易,强调抒发个人真情实感,认为性情乃诗歌之生命。他的书法创作同样遵循这一艺术宗旨。

  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李流芳自书诗轴(见左图),为行书、纸本,纵58.5厘米,横30.4厘米,按照字数多少与尺幅规格可以推断出字形大小。因为是有感而发,故此作一气呵成,自始至终无一懈笔。此作起笔、收锋极用力,多有棱角,行笔有动势,沉着利落、纵放有度,收笔较为含蓄,节奏平稳而错落有致,不失灵动之感,以气韵取胜。其结体肥瘦得宜,略变扁方为修长,纵向上加大向上的倾斜角度,从而加强整幅的动感,这也是一种求变的方法。李流芳以苏轼为模范,取苏字扁平的形体,去其丰腴及天真烂漫,出以劲挺的笔道,于是笔致含蓄,圆劲有力,点画细微处又自出意匠,筋骨峻峭、潇洒典雅,自然舒展而无矫揉造作之态,颇得苏字风神气度又具自家面目。李氏行书学古能变,自出机杼,做了诸多有益的探索,可谓是明代学苏的佼佼者。

  这件作品记述的是一次坐船的经历。所谓“济河”,按照诗句中“京路三千余”、“迢迢春明门”来推断,应该是京杭大运河之别名。运河每次放闸,都会把大量的水放掉。当水量不很丰富时,就不可能为一条船而放闸。有时要等上一整天才能放闸,所以李流芳在诗中抱怨:“济河五十闸,闸水不濡轨。一闸走一日,守闸如守鬼。十里置一闸,蓄水如蓄髓。”这首诗揭示了古代一种常见的“书画船”现象,诸多名作都是在船上完成的。如宋苏轼《赤壁赋》中记:“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宋米芾《吴江舟中戏作》记录的是船夫为小钱而争吵的事情……一直到民国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都与船相关。李流芳在诗中最后感叹:“人生天地间,所贵适志尔。八极可横骛,风云属鞭弭。”又云:“缰锁一著身,事事不由己。请君转头看,即此有妙理。如彼名利人,皇皇走朝市。当其守闸时,静躁皆如此。”现在交通工具都在提速,速度太快了,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就没有这样的思考与情调。

  李流芳此作落款中注明“闸河舟中戏效长庆体”。所谓“长庆体”,源于唐白居易、元稹的文集名。最早见于南宋后期诗人戴复古的词作及刘克庄的《后村诗话》。戴复古有《望江南》词四首,其三云:“诗律变成长庆体,歌词渐有稼轩风。”刘克庄则明确地以“长庆体”指称《琵琶行》一类诗歌。就写作时间而言,白居易的长篇代表作《长恨歌》、《琵琶行》等皆成于宪宗元和年间,并不是穆宗长庆年间,所以并非因创作年代而得名。“长庆体”后逐渐成为长篇叙事七言歌的专名。明末清初之际,诗人吴伟业大量采用这种格式进行创作,写下了《圆圆曲》等名篇,后人群起仿效,遂大行于世。

  从李流芳的经历来看,有三点值得一提。一是敏而多能,注重诗、书、画、印的结合,个人成就显然得益于多方面的综合修养。他的作品一方面是个人情怀的体现,同时也是个人才华施展的不同方式。他平素题画多用行书,行笔流畅,诗之内容明朗清俊,与画面相得益彰,可谓之“合”。合即和,和即合,这是中国文化的特点。二是追摹古人,作品多见唐、宋笔意。李流芳书法源于苏轼,尤擅长行、草二体。其书画同时又受董其昌影响,力求生秀古淡,并显现出浑厚大气、自然严谨的风貌。他在《跋摹书帖》中认为,学书法要临帖,但不要成为字匠,应汲取传统精髓,师古出新,自具风貌。三是绝意仕途,遣心自娱。李流芳早年一直忙于科举,书风极为严谨。年近五十时,他再也无心于仕途,心境渐渐变得开阔,书风潇洒、放纵、随意,不再斤斤于一些细节。他在《跋题画册》中说:“稍存笔墨之性,不复寄人篱壁。但当世耳食者多、识真者少,聊借千载上诸君子之名,以恐吓之。效颦学步,非予本性,令摹古者见之,当为一笑。然后世有知此道者,亦或相赏形似之外耳。”能有这样不凡的认识,艺术品位自然胜人一筹,故而明姜绍书《无声诗史》称其“名士风流,宛然笔墨之外”。

  明代中期的书法,吴门派和华亭派占据主导地位。就文人的命运而言,要么入仕,春风得意,如董其昌;要么因某种刺激而绝意仕途,如文徵明、王宠和李流芳等人。这两种命运都会影响到书法风格的形成。明与宋之间相隔了一个“元”。元代是一个“八娼九儒十丐”的世道,整个文人阶层被压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当中。此种情形之下,明代文人和宋代文人不免遥相呼应,心有默契。宋代的苏、黄、米等严格来说,乃仕途不畅者。仕途不畅,心情也就不畅。尤其是苏、黄,一生受尽苦难,颠沛流离。米芾只做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官,聊以自遣。李流芳追慕前贤,以诗书自娱,其书法与宋人存在声息相通之处,并不奇怪。书法的传承,正是后世书家对前辈的解读与呼应。这其中,更主要的是一种文人相互之间的心性与精神的作用!

  李流芳久居嘉定,仅就地域而言,当然不能脱离董其昌的影响。有人说李流芳在晚年完全折拜于董其昌门下,此言失之偏颇。其实李流芳自始至终有别于董其昌,毕竟人生经历大不相同,此间值得细细玩味。退一步来讲,董其昌本身也是学米的。李流芳在苏轼之外还受到米芾影响,如此作中的“委”、“哉”、“戏”三字,与米芾《苕溪诗选》中同字相比,可见不完全出于苏,更非全盘学董了。李流芳因为过早离世,艺术探索戛然而止,最终没有达到艺术顶峰而成为一代大家,只能算是一代名家。李氏在晚年曾草书唐宋先贤诗达数十巨册,既研诗律,又练书法,可知其习书之勤奋、练字之功力,难怪董其昌赞曰:“其人千古,其艺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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