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明与新金陵画派的古典写意传统

二 

在新中国地域山水画史上,北京地区有以李可染为 首的山水画革新派,其风格浓重厚重,呈现出强烈的视 觉张力和现代图式;西安地区有以赵望云、石鲁为首的 长安画派,其风格色墨交融、粗拙霸悍;江苏地区有以 傅抱石、亚明为首的新金陵画派,整体风格清秀雅润, 画面氤氲之气令人神往。这些不同地域的山水画共同为 现代中国画的发展做出了创造性的历史贡献。 1960年,以傅抱石、亚明为领队的“江苏国画工 作团”一行13人,历时3个月,行程两万三千里,创作 出160幅中国画作品,生动地描绘了祖国的山川巨变。

亚明《河内花市(越南)》纸本设色 34cm×46cm 1974年 合肥市文学艺术策展中心

1961年,江苏省选送140余幅作品以“山河新貌”为题 进京展出,引起了全国范围内的影响,标志着“新金 陵画派”的正式崛起,江苏画坛中原本不为人知或知 之甚少的几位老画家,也因此陡然产生全国性影响, 成为中国画创新的代表性画家。 

亚明与新金陵画派画家所画的江南水乡,均来自 写生,生活气息浓厚、现代感强,却不是西方写实风 景画的样式。近现代以来流行的西方“写生”,是一 个严谨的学术概念,实践了西方写实性绘画的反映论 学说,是再现与模拟客体对象的写实理路。

亚明《自画像》纸本设色 45cm×68cm 1986年 私人藏

在写生训 练中,画家被要求像镜子一样反映、再现所画对象。 写实性绘画的现场写生,即西方的写实风景画,是以 科学透视之“看”为内在依据,画以“似”为旨归, 舍此不能称之为写生,亦不能称之为写实风景画。然 而,可以明显地看到,亚明与新金陵画派的画家经过 两万三千里现场写生后所呈现的山水画作品,画面上 没有聚焦的视点,物象没有一致呈现的消失线,更没 有描绘视网膜反映的近大远小的变相。即他们完全没 有简单地以西方写实性绘画的写生理念改造中国写意 山水;相反,在这些画家的内心中,充盈着对传统写 意山水的敬畏,流淌着古典山水传统的血脉。 

在写生过程中,亚明与新金陵画派画家不露声色 地坚守着中国古典绘画的写意传统,他们将传统笔墨 自然转化为现代山水写意图式,使作品既有开创性、 时代性与现代性,同时又实践着中国山水写意传统的 内在理路。亚明与新金陵画派画家创作的山水画作 品,与中国绘画史上古典写意山水图式一脉相承,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现代山水画。

亚明《芙蓉国里尽朝晖》纸本设色 33cm×87cm 1977年 江苏省国画院

亚明的中国画如 《货郎图》《峡江云》《夜航》等作品,气势恢宏、 雷霆万钧、意境深邃、妙趣天成,深受同行画家的广 泛赞誉。 近现代以来科学主义泛化,国内外美术史研究受 西方写实性绘画理论的影响,竭力找寻中国古代山水 画家的写生例证,以呼应西方中心主义绘画理论。[3] 西方古典写实性风景画的现场“写生”,一步步对中 国古典写意性山水画的“图真”进行遮蔽与取代,使 后人误以为西方写实风景画写生就是中国古典写意山 水的传统,进而导致了集体性遗忘古典写意山水“图 真”——这一真正的传统。[4]在现当代美术史论研究 中,“写意”“写生”概念的混乱与混淆,成为开展 中西古典绘画比较研究的学术障碍。 

在既往美术史研究中,对亚明及新金陵画派的艺 术生成过程往往以“批判地继承传统”一笔带过。当 下,对亚明与新金陵画派的研究必须从学理层面做出 深刻的反思:在重视社会学层面的内在时代性研究基 础上,必须揭去外在现场写生的面纱,不带成见地探 究亚明与新金陵画派作品创造与生成的理论依据,在 学理性研究中做出符合历史真实的学术判断。

换句话 说,必须还原被现代“写生”概念遮蔽了的亚明与新 金陵画派画家内在的古典绘画理想,及其所持守的中 国古典写意传统所隐含的本体真实,重建亚明和新金 陵画派与中国古典绘画写意传统的赓续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