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书法艺术创作

书法看似是简单的白纸写黑字,实则是书法家人生感悟、艺术天资、艺术语汇以及驾驭毛笔能力的最好检验;而白纸真正为书法家提供了可以尽情表演的舞台和广阔无限的表现空间。

 说得通俗一点,书法艺术是书法家用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写“字”。石涛曾说:“一画界破虚空。”一画“界”出了阴阳,一画“界”出了线的个性,一画“界”出了线的无穷变化,一画更“界”出了写字与书法的根本区别。书法艺术是以文字内容来获得灵感进而进行创作的。书法艺术对线的要求除了要遒劲、力酣、灵动、独特之外,还要有粗细、方圆、曲直、疾徐等不同。线条不仅对书法艺术的表现力有直接影响,而且对书法艺术的风格、思想内涵等同样有着重要的影响。

 “点”和“线”是书法艺术创作最基本的语汇。显而易见,一个成功的书法家首先必须要解决“线”的问题。关于“线”,首先要做到个性鲜明、独具特色。可以这样说,应该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就是要做到“新”。但是,“新”并不等同于“美”,必须在“新”的基础上经得起传统审美的检验。只有具备“新”又具备“美”的“线”,才是成功的;只有解决好“线”的问题,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书法家。“线”不仅要经得起传统审美的检验,还要在质感、特点上做文章。如同样是竖画,欧体直,颜体向外弯(相向),褚体向内弯(相背);颜体粗而圆,褚体细而方。《祭侄文稿》中的线“热”,《黄州寒食帖》中的线“冷”;而董其昌行书的线条给人以平和、儒雅之感,倪元璐行书的线条给人以豪迈、富有张力之感。楷书、隶书相对行笔徐,行书、草书相对行笔疾。而这些与艺术风格的形成有极为重要的关系。

 仅仅解决了有“意味”的“线”的问题,并不能说已经完全解决了书法艺术的所有问题。结字是书法艺术必须解决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我们知道,汉字结构分为独体字、左右结构、上下结构、上中下结构、左中右结构,还有包围、半包围结构等。然而,书法艺术的结构,却不是我们所理解的简单的汉字结构。

颜真卿《祭侄文稿》

每个书法家都是将汉字结构融入到他那鲜明的风格特点之中。左右均衡、紧收中宫、重心平稳……用这些传统的审美要求来处理书法字体结构,是远远不够的。字体的结构特点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左右结构有时可以改变成上下结构,上下结构有时也可以变成左右结构。这就使书法结字衍生出移位、异体等多种表现手法。有时,独体字或上下结构的字,却要写得宽阔、博大;左右结构或左中右结构的字,却要写得紧收窄瘦。字的结构如何变化,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没有固定模式可循。看一个字写得是否成功,是要看它与周围的字是否协调,而不是孤立地看它是否好看。所以对结字的处理要求是,左右之变化、上下之开合以及相邻字的书写,都应该是匠心独运、巧妙自然、笔随情走、意从情生,既要变化丰富,又要承接顺畅。总之,要做到生动自然、和谐统一。

 在书法艺术创作中,墨法同样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墨分五色。黑、浓、干、湿、淡,外加白,合为六彩。由此可见,对于墨色表现力的研究以及墨色的恰当运用由来已久,也是书法艺术创作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笔者以为,墨色运用可分为三种方式:第一种,浓黑焦干,可表现悲壮、激愤之类的文辞内容,如颜真卿之《祭侄文稿》;第二种,涨湿重竭,可表现淋漓痛快、情绪变化极大的文辞内容,如王铎的行草书作品;第三种,黑干竭淡,或纯淡墨白,可表现空灵、淡雅之类的文辞内容,如董其昌的行草书作品。墨色的处理方法大致如此,但依然可以说“墨无定法”。

墨色主要根据文字内容、字体、表现形式以及情绪的变化、章法的需要而定,以能最彻底、最丰富地将思想内涵、情绪律动、艺术形式传达得淋漓尽致为佳。墨色是为艺术形式、思想内容服务的,最忌为表现墨色而故作变化的游戏行为。这仅仅是哗众取宠之类的杂耍、雕虫小技,无须提及。要充分认识墨色的丰富性、科学性,发挥其表现力,一切为书法创作服务。对于墨色,既要追求变化,又要做到过渡自然,使之看似无变化却有微妙之变化(如楷、隶、篆字体);既要对比强烈、变化丰富,又要平稳自然、合情合理。而用水则力求恰到好处,有“润含春雨,干裂秋风”(黄宾虹语)之美。总之,水与墨的调配要做到浓不板滞、湿不臃肿、干不枯燥、淡不薄浮,整体要浑然天成。

 如果说用笔、结字、墨法是一座大楼的建筑材料,那么章法则是一座大楼的总设计。所以,章法是书法艺术创作最为重要的环节。对于章法,传统的讲究是竖有行、横无列,行距小(适宜于行草书或楷书)、字距大(适于隶书),横无列、竖无行(适宜于狂草),以及有行无列、有行有列、无行无列,“疏可走马,密不透风”,四边留白。

除这些传统章法外,优秀的书法家还必须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每一幅书法作品,无论大小,都应该是独立、完整的艺术品。其实一幅书法作品,就如同完整的“气场”,有“收气”、有“放气”,但不能出现断气、漏气、散气等明显缺憾。如三个大字或三个重墨字形成一条线,不管是平线,还是斜线,都会割裂作品的完整性,出现断气。如作品的四个角,字不能太小,墨色不能太淡,否则就会出现漏气、散气。如两条以上的竖画依次在两行相近的位置出现,同样会使作品断裂、散气。书法作品又如同音乐,要有节奏之变化,有高音就要有低音,有高潮就要有低潮。

既要讲究小处的起承转合,又要讲究整篇的起承转合;要讲究对称与呼应、疏密与轻重、执白守黑、灵动透气、大小错落、墨色变化等;诗有诗眼,字有字眼;既讲四边留白,也可以四边不留白,应视具体情况而定。总之,好的作品要做到神完气足、充盈饱满、气息畅达、衔接自然、气韵生动、协调统一。

 书法艺术创作之目的,就是为人们提供艺术欣赏品。欣赏一幅书法作品,首先就是看其所表现的美学境界与思想文化内涵。美学境界之高低、思想文化内涵之深浅是通过章法、墨法、结字、点、线等书法艺术语汇及技术、技巧来完成的。而美学境界分类有雄强、高古、豪放,有淡雅、冲淡、空灵等。书法可以展现雄强、阳刚之美,也可以展现秀逸、阴柔之美。

其思想文化内涵可以体现质朴自然,传达出老庄思想;也可以体现儒雅端庄,传达出儒家思想;还可以含蓄沉着,传达出佛教思想。优秀的书法作品不仅能表现极高的美学境界,而且还能传达出深邃的思想境界及丰富的文化内涵。

 书法创作,文辞内容是载体、是素材,是打开书法艺术创作大门的金钥匙。换言之,书法创作的灵感是靠作者对文辞内容的理解、体悟而产生的,如同话剧演员靠不同的台词来塑造不同的角色一样。而美学境界、思想内涵是作品的灵魂,线条、结字、墨法、章法这些艺术语汇和技巧都是为表现思想内涵、美学境界服务的。

要表现什么样的美学境界、思想内涵,就需要运用与之相适应的艺术语汇和技巧。所以,冷峻的线条、热烈的线条、稚拙的线条、流畅的线条,浓墨、焦墨、干墨、淡墨、白墨、竭墨,宽博的结字、紧瘦的结字、奇险的结字、平稳的结字,密不透风的章法、萧散疏朗的章法,以及众志成城、排山倒海的章法等艺术语汇与技巧,具体要表现什么样的美学境界、体现什么样的思想内涵,书法家必须清楚,并能熟练掌握、熟练运用。熟练运用各种艺术语汇和技术技巧,熟练驾驭毛笔,是一个书法家必须具备的能力。

 书法艺术是中华民族思想、思维、哲学、美学、文化艺术等方面素养的综合反映,是表现中华传统文化思想最为典型的代表。在它概括、形象而又抽象的背后,潜藏着深刻的思想内涵和丰富的文化因素。书法家要以美学境界为灵魂,充分运用艺术语汇的技巧,表现深刻的文化思想内涵,为人们提供优秀的、经典的书法艺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