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吴门四才子”,人们无不艳羡他们的风流倜傥、多才多艺,但他们内心的苦痛有几人能知?四才子文采风流,诗文、书画样样精能,却都无一例外地遭受过科考挫折,屡试屡败。须知,那个时代读书人若是不得功名、不能入仕便是一种耻辱,才子们能不为此心痛吗?单说文徵明,出身官宦世家,诗文、书画早已名扬天下,可是考了大半辈子,直到53岁都未遂心愿。后来,他终于在工部尚书李充嗣的推荐下得了一个翰林院待诏的职位。可是赴任不久,他就醒悟过来———原来半生的追求只是一个虚幻的名誉。于是不久他就打了辞职报告,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所幸的是,文徵明虽然转了一个大圈子,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艺术天地里,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书画大家。
文徵明书法在明代占据重要一席,有“文笔遍天下”之誉。他诸体兼擅,尤长于行书和小楷,小楷被推为“明朝第一”,与祝允明、王宠并称明代中叶“三大家”,且门生众多,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文徵明学书路径在明代书家中具有典型性:“力追右军”、“规模宋元”,行书主要得益于苏、黄、米三家和右军《圣教序》。而这里介绍的辽宁省博物馆收藏的文徵明行书册页(左二图均为作品局部),便见证了他“规模宋元”的风采。
该册页为行书,纸本,共计12开,各页纵34.4厘米、横23.7厘米。从落款署名“正德丙子衡山文徵明”推算,当是作于1516年,此时文徵明46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此作通篇风神俊秀,笔致纵横洒脱,毫无拘束;在章法上,字紧行松,夸张撇、捺和横画的表现,使之左右穿插,如长枪大戟;字体行草相间,错落有致;结体中宫收紧,具有明显的放射状特征,深得黄山谷意趣。他有机地融合了苏东坡、米芾笔意,用笔粗重豪放、沉着痛快,同时又不失笔法精微。他善用中锋,使转分明,尤以撇画最见精神。
众所周知,在“吴门四才子”中,文徵明性格最为温和、敦厚,属老成持重型。他的成熟书风则相应地表现为温润秀劲、法度谨严,与这件行书册页可谓大相径庭。在他留下的大量墨迹中,类似该册页的写法实不多见。这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作为文徵明中年时期学习苏、黄、米三家的阶段性成果,二是特殊的心境成就了这件特殊的作品。当年,46岁的文徵明纵然满腹诗书,却科考屡败,也没得个一官半职,面对江东父老的“才子”之誉怎不羞愧!“老夫聊发少年狂”,三两好友,泛舟赏月,且饮且吟到天明,文人浪漫的背后总有说不出的酸楚,这就是该册页的创作背景。在这种心绪背景下,作者选择册页形式,以黄山谷笔意对自作诗进行二度创作,显然是有特殊用意的。那么,是为了宣泄内心的愤懑,还是为了彰显个人的书法魅力?或许兼而有之。总之,就该册页而言,在作者心目中,书法的表达是第一位的,诗居其次。诗意掀起的感情波澜直接影响着书法创作,这在此册页中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在开篇序言部分,作者下笔理智,笔意收敛;从第八页开始逐渐放开,行笔加快,字与字之间出现了连带,偶尔还夹杂一些草书。特别是写到诗的后半部分,更觉淋漓酣畅,情绪激动,即使诗句有漏字现象,亦不去管它,一任感情的宣泄、流淌,直到结尾的“衡山文徵明书”才恢复到常态。
就该册页的艺术水准而言,虽然不代表文徵明书法最高水平,甚至距离其成熟风格还很遥远,但正是它的特殊性,才使其更有收藏价值。通过这件藏品,我们不仅看到了文徵明深厚的拟古功力,而且也看到了后人学习黄山谷的一条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