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意象的美化与永恒 —文徵明《东园图》卷研究

三、《东园图》作为文徵明自我存在的载体 

柯律格曾于《雅债:文徵明的社交性艺术》 中研究了文徵明在与亲人、庇护主、老师、朋友、 同僚、学生弟子以及委托人、赞助人等关系交往 中所尽的义务与互惠往来,并指出“当家族声 望、过去的京官头衔以及眼前的文化地位等因 素交织在一起,为了维持文徵明在苏州画坛上卓 尔超群的一切,因此他不得不积极地投入社交 版图” 〔33〕 。

结合文徵明的仕途境遇和明代中后期 资本主义经济繁荣,导致雅俗界限的模糊给文人 精英所带来的焦虑和危机感,笔者认为,《东园 图》的创作在文氏与东园子的社交脉络中也成为 文徵明自我存在、自我展现的载体。 《东园图》的受画人东园子徐天赐并不属 于文徵明亲密好友的社交圈,《东园图》作为徐 天赐的别号图解,也不是文徵明出于自发、自娱 的抒情目的,整个互动包含了丰富的人情酬酢,中 间人和受画人的身份和名望是文徵明是否答应 徐氏后人委托的考量范围。而“在文人圈子中, 赠送书面是对接受者文人身份的认可,文人画的 首要功能是他作为礼物的社会功能” 〔34〕 。

由此可 知,文徵明当时虽背负雅债极多,时而不得已请 人代笔,而在为徐天赐创作《东园图》时,仍以清 丽严谨的青绿设色细文风格描绘东园并留赠东 园子。对受画人东园子徐天赐来说,其价值不单 局限于《东园图》卷的精湛技艺与隽永风雅的格 调,也在于画面表现内容是其别号的阐释,以及 不畏权贵、“生平三不肯应”的文徵明一画难求 的名望和声誉所承载的文化意义。

文氏作《东园 图》无疑是对徐天赐文人地位和富贵风雅的肯定,这成了东园子的社交资本,使其有迹可发、 有图可述、有史可鉴,更说明了互惠是当时文人 雅士们社交时的一个重要原则。恰如石守谦所 云“别号图作的应酬性质使它在一定程度上从 视觉文化变成了物质文化,其间充满了人际关系 的叙事” 〔35〕 。

高居翰也说:“中国古人常说以文 知人,以字知人,其实也可以园知人。”〔36〕 在社交 意义上,《东园图》使徐天赐好客、广纳好友的高 士品格从宁静悠远的园林别业居所中体现出来, 在象征层面上文士与斋室互通〔37〕 。园中素屏、空 亭、水榭、湖石等元素,“有着承载记忆、带来荣 耀和传承的意味” 〔38〕 ,最终达到以园知人、以画 知人的目的。 

同时,《东园图》作为参与人之间友谊的见证 物,其影响超越了图画本身。在纪念当时名士为陈 沂践行之余,也在后代人的流传收藏中,塑造了受 画人徐天赐的名声,并在流传往复中,丰富了文徵 明的社交空间,为文氏奠定自身苏州文人社交圈的 “巨眼”地位“添砖加瓦”。此作也是文氏在面对 仕途无望、没有机会“兼济天下”时,自身闲适、淡 然、自在人格的显露。画卷中文人东园聚会,表达 文人心向归隐、远离凡俗的情怀,也是文氏内心表 达自我、认同自我与传播自我的体现。 

结语 

明代中后期,受市民阶层地位提高、精英 文化下移、雅俗界限模糊的影响,时人好作别 号图以标榜自身的社会地位。《东园图》在这 一背景下产生,又与当时的造园、雅集、清赏氛 围紧密联系。 文徵明以精湛山水、人物画技巧闻于世 (图5)。《东园图》是文徵明在中间好友的斡旋下 为徐天赐创作的别号图,图卷以文人于东园聚会 之景象展现了东园子清幽脱俗的品格和文人理想 化的清幽居所。

出于《东园图》应邀之作的性质, 画面使用了文徵明作别号图常用的人物、素屏、空 亭、水榭、奇石等物象,流露出闲隐、安适情怀, 并与记文一道,将当时文人的生活、交往、审美诉 求记录下来,披图可见。 与《东园图》牵涉的文人、官员都与文徵明 的三年官场生活相联系。

《东园图》使得文徵明 与陈沂、湛若水以及与徐氏后人徐天赐的往来可 视化。这样一种带有人情意义的诗书画往来产生 于文徵明从京返乡后,也使文徵明更好地构建了 社交版图,体现了在明代中后期特殊的经济、文化 条件下文人的审美追求与精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