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 墨】
墨为五色之主,然须以白配之则明。老子曰:“知白守黑”。
绘画用墨以油烟为主。松烟色黑无反光,宜于用浓,有精神。用以作字殊佳;用以作画,每发青灰色,不甚合用,如以松烟与油烟合研,可免此病。
吾国绘画,自古以来,每以五色兼施,故曰丹青。唐宋以来,渐向水墨发展,以墨为绘画之主色。如墨之烟质不精良,则工不纯到,虽有好纸笔,在能手应用下,亦暗淡无光,难以为力。故画家必须搜求佳制,以为作画时之应手武器。墨以黑而有光彩者为贵。
潘天寿 1948年作 指墨松鹰图
用墨之要点有二:一、研墨要浓,二、所用之笔与水要得法。以清水净笔,蘸浓墨调用,即无灰暗无彩之弊病,老手之善-于用宿墨者,尤致意及之。
用墨难于枯焦润湿之变,枯焦而能华兹,润湿而不漫漶,即得用墨之要诀矣。
画家以水墨为上,王摩诘、王洽等倡导以来,宋之董叔达,僧臣然、米元章继之,发扬光大,而用墨之法全矣,嗣后波涛漫湮,壮阔-无垠,为东方绘画之特色。近时为宾老参此上乘惮,真得其奥窍外,寥若晨星不禁惘然。
油烟墨在淡用时,发灰色、青色、红色者均系下品,不堪使用。
用墨须淡而能浑厚,浓而不死板,枯而不浮涩,湿而不漫漶。
云山如于王洽、米点见于董源,襄阳漫士,摄取王董笔墨之长,演为一家之派,风格遒上,不同凡响,足为吾辈接受传统,发展传统之秘窍。
画事以笔取气,以墨取韵,以焦墨破墨积染取厚重,此意北宋米襄阳知之。
潘天寿 1948年作 丹僧
画事用墨难于用笔。故吾国绘画,由魏晋以至有唐,均以浓墨线作轮廓,色彩为体制,吴道子作人物山水尚如此。故荆浩笔法己有:“有笔无墨”之评也。自王摩诘始用渲淡,王洽继之以泼墨,项容、张躁、巨然、董北苑承之,大为振展。至北宋米漫士大合以焦墨、枯墨、积墨、破墨诸法,可谓得墨法之全。原绘画以笔为骨干,以墨为血肉,有笔无墨,非也,有墨无笔亦非也。仰稽古昔,翘首时流,能兼而有之者,有几人哉?谚云:后来居上,吾深有望于年青一辈耳。
绘事用笔难,用墨更难,过此关者,自能知之。
潘天寿 鹰138×69cm
墨自王右丞、王洽创始渲淡法、泼墨法以后,变化百端。然墨自笔出,倘非兼言用笔之法,不足以明墨法变化之道。反之,言用笔者。须兼言墨法,始能明相辅相成之理。
墨中胶性过重者,烟为胶淹,每灰暗而无光,且书写时,易滞笔而不流畅。墨中胶性过轻者,胶不固烟,每黑而无光,且易飞脱,乌烟满纸,均非佳制。
潘天寿 1943年作 山水114×47.5cm
用枯笔每易涩滞而无气韵,然运腕沉着,行笔中和,灵活而不浮滑,行缓而不涩滞,则气韵自生,用湿笔每漫漶无骨趣,然取墨清淡,下笔松爽而骨趣自至,知此可悟米家景致勾皴点染,层次整然而有满纸淋漓之妙,与倪民之渴笔俭墨,其一笔一画,纵横错杂,而达痕迹俱化之境。
破墨二字,始见于山水松石格,至北宋米囊阳尽得其秘奥。至元明,此法已不讲求,故仅如以浓破淡,以干破湿,而不知以淡破浓,以湿破干诸法,原用墨之道,浓浓淡淡,干干湿湿,本无定法,在干后重复者,即谓之积,在湿时重复者,即谓之破耳。是全由作者在熟练变化中,随手应之而已。
泼墨法,以较多重不均之墨水,随笔挥泼于纸上而成者,与积墨固不相同,与破墨亦全异样。
墨能得淡中之浓,浓中之淡,即不薄不平矣,其关键往往在用水用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