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这指桑骂槐的民间手段使得令人 绝倒! 作《挖耳图》题得聪明:“此翁恶浊声,久之声气化 为尘垢于耳底,不取去必生痛痒,能自取者亦如巢父洗耳临 流。”白石老人连掏耳屎都能化用巢父临流洗耳的典故来标 榜品格,借以自贵,有味! 老人也有遭人排斥,受人白眼的时候。他不痛快就题上 “人骂我我也骂人”,有点以牙还牙的意思,局外人看了倒 乐不可支。他在题餐菊楼画册的款中亦有“时流不誉余画, 余亦不许时人”。坦诚得非常自信。 《无量寿佛图》是老人常画的题材。看他的一幅题作: “一日画无量寿佛像,竟与冬心翁所画羊脂笺佛像相似,幸 能笔墨不同也。”老人很知道该跟谁搭伴,也很知道如何自 我表扬,真是明白极了,也聪明极了。 老人取材通俗平易,然而手段高明。百年以下,何人 能与比肩?不服不行!当然画款也并非为让人明白就提倡一味俚俗,否则易流于油滑,甚至恶俗,那就难以救药了。
王孟奇 大漠天歌 180cm×97cm×4 2018年
有时为了表达的需要,文字的精炼、寓意的深刻难免会“用 事”“用典”,白石老人也不例外。不过必须行文自然,做 到“用事不使人觉,若胸臆语也”。因为题款的目的不是为 以后的笺注者拉买卖,讨生活。 题款须有好句子。画家未必都有诗文的才华,却都不 免有些许诗人的情怀。
为了更好地表达不妨可以借用成诗成句,但须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这在画家中恐怕是最普 遍的做法。市面上有不少这类题句的册子,有山水、花鸟的 分门别类,以方便不能造句的画家们随时抄录。这是江湖画 手司空见惯的手段,因为只为装点画面,即便好词佳句,读 来往往也味如嚼蜡,因为都被用得油滑顺溜,已经成了百货 商店的陈货,没有灵魂可言。唐诗宋词一旦落入这些先生笔 下,便被糟蹋得让你可惜也来不及。
高明一点儿的画手要确有一点儿诗词的修养,借用的方 法也就可以灵活变通许多,前人便有“真诀只须一理,变通 何止千言”之论。诗家向来有借句、借意、借势之说,黄庭 坚还有“夺胎换骨”的做法。虽然不能完全代替创作,却可 融入个人精神进行再造。其主张也曾为人诟病,但以他的博 学才华和诗文成就,终究还是让人服气。
历代有些文字根底 的画家多有运用黄庭坚的“妙法”的。画家恽南田便有这样 的故事:他借宋代诗人孔平仲的《禾熟》诗题于画作《村乐图》。原诗句:“百里西风禾黍香,鸣泉落窦谷登场。老牛 粗了耕耘债,齿草坡头卧夕阳。”其间只动了几个字:“鸣 泉落窦”作“寒沟水落”。因为用得切题,不为人觉,竟被 后人编入他的诗集中,直到被当代学者在研究宋诗时才发现 是错收了。学者们要较起真来,这样的故事肯定是不会少 的,而画家们对这种顺手牵羊借句题画的事并不介意,早已 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