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庄对黄宾虹的理解在长期的对景写生活动中因生活经历的积累而升华到一个新的层次,他从黄宾虹的墨法中悟出了笔、墨、水、色浑然一体,挥运之际随机生发的高难度画法。1968年是陈子庄家庭大难之年,他从这一年改号"石壶",又自刻"石壶五十五岁之后作"印章数枚,不仅仅是纪念这次家庭变故,也是纪念自己艺术上开悟到一个新境界的心路历程。从1971年起,陈子庄的山水画创作进入成熟时期的高峰阶段,他不断外出写生,整理画稿,新奇的艺术风貌愈变愈多,山水画几乎每幅的情调、笔墨、趣味、结构、格调都不相同,但又和谐地统一在他自己独特的个人风格之中,一眼望去便是典型的陈子庄画风。这时的陈子庄山水画已进入到一个自由的境界。陈子庄在生活最艰难、精神最压抑、思想被严厉禁锢的时代里,以自己的艰苦努力和过早消耗生命的沉重代价,享受到了艺术创作的自由与乐趣。这一段陈子庄创作的黄金时期,由1971年持续到1976年。
1972年3月,陈子庄往龙泉山写生,返成都后整理成"龙泉山写生册"34幅。10月,沿武阳江东下,历双流、彭山、仁寿三县境,得写生稿200余幅,返成都后整理成"武阳江写生册"150余幅。1973年3月,往凤凰山写生,整理成写生册12幅。10月,往夹江县改制国画纸,得写生稿数十幅。1974年秋,往绵竹、汉旺县写生,得写生稿200余幅,返成都后整理成"汉旺写生册"121幅。此外,没有记载的作品不知有多少。仅从上列时间表及作品的数量,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个疾病缠身的老人在进行着何等艰苦的艺术劳动。为了充分利用时间,他在家作画期间,往往在大门外贴上"遵医嘱不会客"的字条,自己则一边口含心脏病药片,一边创作他那些美妙绝伦的山水小品。陈子庄并不是一个糊糊涂涂的人,他非常懂得自己的价值。他清楚当时中国绘画界的状况,也清楚中国绘画史的进程,他明白,在艺术史的时空坐标中,自己将占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也许这些正是激起他巨大创作热情的理性基础。不过,曾经支持陈子庄生存信念的艺术,这时却以消磨掉陈子庄的生命来焕发光彩了。
四川曾出过两位名垂青史的国画家,一位是张大千,一位是陈子庄。张大千“显”,而陈子庄“稳”。在当年黄宾虹入蜀后,对巴山蜀水结合了壮阔与柔情的美所折服,竟一时不知如何措手了。又相传,齐白石出蜀后也不再提笔描绘画山。
对于这绮丽而又难以捕捉的美,非久居其地沉湎其中者不能知。然只缘身在此山中,久居而不觉者亦有人在。外来过客则多能掠一时一地一景一色之美,终难尽蜀山平奇之奥。如果要论画笔间能够传神蜀山神韵者,陈子庄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他的山水画之独出心裁,无处不在地表现着蜀山蜀水的平和淡泊之美,而这种美感,又是画家自身气质心境的曲折反映与理想境界。正如画家自己所言:“我的画中,凡与众不同之处,都是从生活里找到的。”
有别于传统的山水画布局,陈子庄的山水画较少有全景式或者鸟瞰式,在他所绘的画作中,却有着对描绘对象直接、单纯的展现而充满了绘画的直观生动性。他的画作多为小品。尺长寸短,物尽其性。小中见大,平中见奇,于平凡小景而传尽巴山蜀水幽韵,如《龙泉山册页》,共达30幅之多,其简洁、自然的画风体现无遗。 又如作品《崖畔人家》,共4件,题字极少,但这4件采用不同的笔墨手法,表现不同的艺术情调。
1988年3月20日至27日,他的300幅遗作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每天观众高达1万余人。文艺界知名人士吴作人、冯其庸、启功、吴冠中等对展览作了高度评价。
而事实无疑验证了他对自己的预言。陈子庄曾经很自信地说过“我死之后,我的画定会光辉灿烂,那是不成问题的。”哪怕这样出于对自己实力笃定的预言,竟是待到他生命谢幕之后才得以证实。这就是东方梵高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