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贞人格的典范 —苏武图像及其象征意义

四、氛围渲染与人物神态的精妙捕捉: 黄慎、傅抱石的创造 

1黄慎以疏、淡、狂、怪的手法渲染萧瑟悲郁的 氛围 

据笔者不完全考证,黄慎所作《苏武牧羊图》现 存9幅,体现了其人物画的典型面貌。画中苏武怀抱节 杖,躬身拜立,或仰天,或俯首,有不卑不屈之态,亦有 念家思国之感。值得关注的是,9幅中有7幅都是在环境 上做了减法—除主人公外,仅有一两只羊或站或卧, 悲苦伶仃,构建了一个疏淡、空阔、深邃的审美空间, 好似在低沉哀鸣,侧面烘托了苏武的多层次精神世界, 并不输真山真水、真树真花所营造的荒寒与凄凉。 其“怪”在于笔墨,于粗狂中见精炼,于简笔中显 神骨,仅用寥寥数笔,便能形神兼备、意趣贯注,浓淡 顿挫之下质感、量感和空间感不断攀升,使得处于疏 淡悲郁环境下的苏武愈发伤感孤独,更加坚毅顽强。

[清 ]任伯年苏武牧羊图轴 149cm×81cm 纸本设色 1888 年江苏常州博物馆藏

其以书入画,用笔如狂草,粗豪奔放〔2 2〕 ,再加上草书 题诗,颇有“别相诗中开世界,长从意外到云霄”的独 特意境。因其与苏武有着相同的心境,故能与之“共 苦”—在潇洒的挥写中宣泄着自己生活中的苦闷,蕴 含着对苏武坚忍不惧、忠洁不屈精神的高度肯定,以 及对其不幸遭遇深沉的同情,能够引发画中内外对历 史、对悲苦、对现实的多重联想,使得苏武牧羊图像主 题的悲凉、沉郁倍增。 

黄慎的《苏武牧羊图》疏于笔墨,疏于布景,淡在 晕染,淡在意味,以丰富的层次和独特的手法使得画中 苏武的处境更加接近自然的真实,萧瑟而又悲郁。欣 赏黄慎的《苏武牧羊图》时,思接千载,视通万里,阔 斧利刃般畅快的表现足以令悲情涌起,可见他写心、写 意、写境墨有尽而意无穷,自然而又深刻,具有持久的 艺术感染力,能够导引我们进入新的审美体验和文化 思考〔23〕 。 

2.傅抱石精妙传神,将苏武形象推向表现巅峰 

傅抱石的两幅《苏武牧羊图》都描绘了苏武将要归汉的场景,几乎如出一辙,故基本可以断定 后一幅应是在前一幅基础上的重绘。此时傅抱 石的“抱石皴”已非常成熟,将钩、皴、点、染融 为一体。虽然有大面积的黑、灰色,却氤氲生 动而层次丰富,渲染出漫天飞雪寒气,让人身临 其境,似见惨淡苍阔的天空,似入茫茫无际的 大漠,壮阔悲凉、萧瑟冷寂。

[清 ]任伯年苏武牧羊图轴 180cm×98.3cm 纸本设色 1874 年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

此外,他还通过位 置的经营进一步突出人物对话的空间层次,显 示叙事的过程与情感的波动。 傅抱石于1944年在《中国绘画在大时代》一 文中写道:“中国画的精神,既是中国民族精神 的最大表白,而这种精神又正是和民族国家同 其荣枯共其生死的。”〔24〕 这两幅《苏武牧羊图》 正是在民族危亡之际对伟大民族精神的讴歌 与呼唤,具有莫大的艺术力量。在展现民族精 神和气节方面,不乏用心考量、打磨之处— 远处的胡人的“渺小”与画面中心的苏武的“高 大”做了鲜明对比,中间的汉将鞠躬致意以示对 苏武不屈民族气节的称颂,每个细节都坚定地 表述着画家对民族英雄的无尽礼赞和对抗战 必胜的坚定信心。

[清]任伯年 苏武牧羊图 19cm×54cm 纸本设色 1881年 南京博物院藏

傅抱石对苏武的展现是多层次的。首先, 是对面部表情精准传神的刻画,其次是对身体 及衣饰等次要元素的模糊弱化,最后是调动配 角与环境加以衬托。面部表情的刻画尤见其精 湛犀利。两幅作品的神态表情都极具穿透力, 均以赭石分染面部、表现肌肉纹理的衰垂,再 以精劲飞逸之笔墨勾画眉眼和嘴角,将苏武历 尽漫长岁月和磨难后,虽风霜苍老却倔强耿 介、心志弥坚的神情一并展现。这些精微而又 复杂的表情,通过身体次要部分的疏放处理被 强化突出,再加之萧瑟悲郁环境的渲染、配角 形象的卑微衬托,使苏武形象的刻画发展到傅 抱石这里获得了最大的突破提升。这是历史的 杰出人格与最卓异的绘画天才的碰撞,是天地 正气永恒不灭的粲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