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上马图》图像新释

结 语 

《杨妃上马图》虽版本众多,但图像程式并不难 厘清。手卷形制是对南宋团扇形制的改编,亦更符合 流行的叙事画特征。明皇在右、杨妃在左的图式承袭 自波士顿本,而同为团扇形制的台北本显然是略早一 些的全景本。“杨妃上马”这一题材最早可追溯至晚 唐,彼时该题材借一语双关的图像承载了唐代文人对杨妃命丧马嵬的同情与怜悯。

与现存杨妃上马图像相 比,晚唐的《太真上马图》更倾向于仕女画,而非男 女主角双全的人物叙事画。明皇的加入对这一画题的 诠释产生了深远影响。究其原因,当与南宋初期复杂 的政治背景相关。明皇的加入不仅升华了原先的绘画 意图,还将南宋初期政局映射其中。

明皇在画中已上 马,与杨妃“既已行但未成”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即暗示各自不同的命运走向。明皇是李杨故事中的幸 存者,象征着赵宋政权的幸存者——南宋;杨妃则是 不幸者,既是徽宗的象征,是靖康之难后钦宗与一干 皇室家眷的象征,亦是覆灭的北宋的象征。

这一画题 伴随着时代变迁,图像发生了演变,同时也产生了不 同的观画理解:从唐代崔雍“人生到此,天命如何” 的喟叹,到南宋文人“故迟迟”的解读,再到“上马 娇”的延伸,继而又有“醉杨妃”的讹传。此外,画 中明皇对杨妃侧身回望表关切的眼神,也演变成明清 时期明皇对杨妃的窥视,固化为其形象的特征之一。 这既是明皇沉湎声色的具象化描绘,也是带有浓重情 色意味的一瞥。 

注释 

[1]徐邦达:《古书画伪讹考辨》第一卷,故宫出版 社2015年版,第219页;郑重:《张珩》,文物出版 社2011年版,第255页;Lothar Ledderose, Orchideen und Felsen: Chinesische Bilder im Museum für Ostasiatische Kunst Berlin, Berlin: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1998, pp. 320-323;劳继雄:《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实录》第三 册,东方出版中心2011年版,第1178页。 

[2]石守谦借由赵孟坚《上马娇》构建了钱选与贾似道 的关系。石守谦,Eremitism in Landscape Paintings by Ch’ien Hsüan (ca. 1235–before 1307),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1984, pp. 55-58。一些以宋元政权更迭对文 人圈子影响为重心的研究也将该画视为钱选代表作, 参见Peter Charles Sturman, “Confronting Dynastic Change: Painting after Mongol Reunification of North and South China”, RES: Anthropology and Aesthetics, No. 35 (1999): 143-169。 

[3]高居翰认为弗利尔本是钱选对正统唐风的诠释, 并受到了李公麟影响;与《并笛图》同为一个画家所作,皆是情欲活动的委婉表达。James Cahill, “Ch’ien Hsüan and His Figure Paintings”, Archives of the Chinese Art Society of America, Vol. 12 (1958): 10-29. 欧文认为 该作品具有性暗示,情色内涵与上马动作有关;钱选 借此画表达了对唐朝覆灭的哀叹和对社会风气及传统 儒家观念衰落的沮丧。Elizabeth Marie Owen, Love lost: Qian Xuan (c. 1235–c. 1307) and Images of Emperor Ming Huang and Yang Guifei,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2005, pp.12-65. 该画题的零散研究,还可见邵彦与曲艺 等人论文。 

[4]邵彦也认为该画不大可能是钱选所绘。邵彦:《〈太 真上马图〉:诸本真伪及唐宋人物画题材的一个问 题》,《故宫学刊》2006年第1期,第197—229页。 

[5]李霖灿亦持类似看法。见李霖灿:《中国名画研 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2页。 

[6]邵彦认为“疋”在此处为“shū”音,意为脚。笔者 认为应同“匹”,表示马的数量。 

[7](宋)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钦定四库全 书本。 

[8]何煜等人编:《内务部古物陈列所书画目录》第二 册,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 612—616页。喜龙 仁曾记录并有其摄影图像,见高居翰文章,注释[3]。 民国古物陈列所曾发行至少两版该本影印册,散见于 民间收藏。 

[9][13][25][26]陶敏编:《全唐五代笔记》,三秦出版 社2012年版,第2348、2343、2261、3166页。 

[10]雷闻:《论唐代皇帝的图像与祭祀》,《唐研 究》第九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61— 282页;Victor Xiong, “Ritual Innovations and Taoism under Tang Xuanzong”, T’oung Pao, Second Series, Vol. 82, Fasc. 4/5 (1996): 258-316; Edward H. Schafer, “The T’ang Imperial Icon”, Sinologica, No. 7 (1963):156-160. 

[11]唐宋小说有大量明皇故事,周勋初称其为明皇情 结。周勋初、余历雄:《师门问学录》,凤凰出版社 2004年版,第24—25页。 

[12]吴玉贵:《内蒙古赤峰宝山辽壁画墓“颂经图” 略考》,《文物》1999年第2期,第81—83页。 

[14](宋)高似孙:《纬略》第二册,中华书局1985 年版,第157—158页。 

[15]胡仔也提到此疑点。(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78页。 

[16](宋)楼钥:《攻媿集》卷八,钦定四库全书本。 

[17][18][20](清)陈邦彦:《御定历代题画诗》,卢 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第十三册,上海书画出 版社2009年版,第296、296、295页。 

[19](宋)赵孟坚:《彝斋文编》卷一,钦定四库全 书本。 

[21](元)王伯成:《天宝遗事诸宫调》,天津古籍 出版社1986年版,第19页。 

[22]杨妃“以妒悍忤旨”,又“上尝三欲命李白官, 卒为宫中所捍而止”。(宋)乐史:《杨太真外 传》,鲁迅校录:《唐宋传奇集》,天津古籍出版社 2002年版,第396、399页。 

[23][34](明)文嘉:《钤山堂书画记》,卢辅圣主 编:《中国书画全书》第四册,上海书画出版社2009 年版,第741、741页。 

[24](宋)陈文蔚:《克斋集》卷十四,钦定四库全 书本。 

[27]如《明皇杂录》中方士张果的故事,言及其有一 驴,杂糅了当时洪崖的故事。参见黄春梦:《“左挹 浮丘袖,右拍洪崖肩”——洪崖仙图考》,《美术》 2021年第10期,第108—114页。 

[28](宋)陈起:《江湖后集》卷十,钦定四库全书本。 

[29](明)李东阳:《李东阳集》第一册,岳麓书社 2008年版,第252页。 

[30](元)脱脱、阿鲁图:《宋史》第二卷,中华书 局2013年版,第417—418页。 

[31]男性凝视、窥探、色情的理论,借鉴了Laura Mulvey探讨电影媒介的论文。Laura Mulvey, “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 , Screen 16, No. 3 (1975): 6-18. 

[32]山东省博物馆:《发掘明朱檀墓纪实》,《文 物》1972年第5期,第25—36、67—69页。 

[33]王静灵:《〈秋瓜图〉与钱选的职业画》,《故 宫文物月刊》2005年第6期,第4—15页。 

[35]Wen C. Fong and Maxwell K. Hearn, “Silent Poetry: Chinese Paintings in the Douglas Dillon Galleries”,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Bulletin, No. 2 (1982): 36. 

[36]陈高华编:《元代画家史料汇编》,杭州出版社 2004年版,第500页。